《裙下之奴》全本免费阅读
萧元嘉认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且丝毫不留情面。
可是柴奉征却每日都来长公主府为她洗手作羹汤。她说她已经不吃荆菜了,他还真的去学做建康菜,今天一味松鼠鳜鱼,明天一味桂花鸭,夏日炎炎之下他还就近取材,往秦淮河畔坐了半天,打了河虾上来做了一锅冬瓜虾肉粉丝汤。
每日菜式不同,而且都还是她近年算是喜欢吃的餸菜。
“你这么好的脑子用来学做菜,陛下知道么?”
柴奉征的学习能力很高,萧元嘉从前便已知道,但还是不禁感叹了一下。
十年前她把少年捡回江陵萧府时,少年虽然受了惊吓而言语不顺,但一双眸子清明如镜,绝非蠢钝之人所能拥有。
她手把手的教少年读书习武,惊觉少年日行千里,进展之快并不像是自己的功劳,更像是自己唤醒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那时她便想,少年幼时定是聪慧过人,早就已经学富五车,只是经历了什么巨变最终导致被人贩子拐到南陈发卖,才会一时失语,明珠蒙尘。
她没想到,柴奉征天生的聪慧,如今都用在了服侍自己上面。
“他知道更好。”柴奉征一脸的无所谓:“这样他就不用担心手握大将军部下兵权的我会威胁到他的皇权了。”
此“大将军”,自然不是如今大周一朝的任何一位,而是她的父亲萧大将军。原来当年镇守荆州的萧家旧部,降周后到归到了他的旗下。
萧元嘉眉毛一挑。柴奉征嘴上说得轻松,脸上也是一片纯良,她却似乎看到纯良之下的那抹阴霾。
她想起十年前在救起他的时候,那双小鹿般骨碌碌的大眼睛,充满彷徨和惊恐。
唤她主人时,一心一意的真挚虔诚,俨然她是他唯一的救赎。
他说十年前,他对生命早已失望透顶。
那时她主动安排把和他一起被拐到南陈的那些周人送回北周,唯独他却死活不肯离开,拉着她的衣角唯恐她会把他抛弃。
从前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时,她还以为少年本来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或者父母家人不喜,所以无家可归,只求自己收留。
可是他明明是北周贵胄,当时的周帝是他父亲,作为皇长子的兄长没有公布他的死讯,显然是还在寻他,想把人接回去继续当他的小皇子。直到江陵落入大周之手,柴兆言把他封为荆王,让他食邑整个荆州,亡陈后又让他住在迁都过来的建康,显然对他宠爱有加,恨不得要补偿错过了的十年似的。
萧元嘉轻轻一叹:“你当年到底是怎样被拐到江陵的?”
柴奉征一向对主人摇头摆尾,唯恐她不和自己搭话。她问出了这个从前已经问过好几次的问题,他却和之前的那几次一样,沉默了。
湖水般清澈的双眸静静的看着她,湖面却像起风了般不复平静。
以往的每一次,萧元嘉都心生不忍,不再追问下去。
这一次,她却想到了些什么。“难道和当今陛下有关?”
柴奉征瞳孔一缩。
萧元嘉心中了然。
柴奉征却飞快的解释:“不是陛下。”
“我对陛下,并无怨怼。”
萧元嘉观察着他脸色的变化,觉得他的话有些欲盖弥彰,可是他的脸上一片坦然,而且她也想不到一向乖巧的小狗对她说谎的理由。
只是,这“乖巧的小狗”,其实也已不是她三年前所认识的萧璞了。沉淀三年,认祖归宗位高权重的荆王柴奉征,和屈居在她后院、方寸之地只有萧元嘉一人的小奴隶萧璞,又怎会完全一样?
她也没有非要从柴奉征嘴里问出一个答案不可,既然他的身世比她以前预想的远要复杂和尊贵,那背后的秘密也许还是不知道会好一点。
她便只是无奈的说:“既然对陛下并无怨怼,你食邑荆州重地,如今更是统领了我父亲的那些旧部,你一身本领便不该全都用在这座前陈长公主府里。”
“可我不是好男儿。”柴奉征轻轻拉着她的衣角,无辜的大眼睛里眸光闪烁,勾引着她。“我是主人的小狗。”
萧元嘉气笑,他还真当自己是狗啊?
“那你有什么理想吗?”
她问出这一句,本意是让他想想有什么别的想做,不要把整副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柴奉征却把问题原封不动的还给了她。“那主人你呢?”
萧元嘉沉默了。
“你当年来到江陵,除了逃避留在京中便不得不嫁人生子的命运,还有什么是想要做的?”柴奉征不依不饶,像是非要问出一个答案。
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她或许有过这些想法,但他觉得那些都并非主因。
萧元嘉犹豫了很久,久得他以为她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然后她说:“反抗。”
说罢,忍不住自嘲一笑。“我一个前朝郡主,在新朝说什么反抗,还不让人当反贼给砍了。”
柴奉征一手支颐,若有所思。
她没有把话挑明,可是他知道她说的反抗,不是反抗当今天子,不是反抗如今一统天下的大周,甚至不是在江陵身为戍边将军时反抗作为外敌的北周。
她说的反抗,是反抗本身。
逃婚是反抗天下人为女子预设及笄嫁人的轨迹;从军是反抗尊贵出身带来的郡主身份而以实力赢得边境将士的尊敬;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是在反抗女子不如男子勇武坚毅的既定印象;而她率领前锋打到洛阳城下剑指周帝,或许也是在反抗陈室的懦弱。
甚至,把他收入房中,毫不避讳的与他苟合,也是她对于所谓名声的一种反抗。
他想起了自己跟着她在江陵过的那七年。
就在发生了……那些事以后,他对人性、对生命都失去了所有希望时,忽然像已经放弃了一切的遇溺者看到了伸过来的救命稻草。而那条救命稻草,正是江陵女将萧元嘉的一身反骨。
就是那不甘命运的铮铮反骨,教会他命运并非必然,活着还有希望。
反抗的真正意义不在反抗的东西,而是反抗便是活着的证明。也是活着的意义。
柴奉征执起她的衣角,逾矩的轻轻一吻。“主人还活着,就是没有放弃反抗。”
“拒绝了我,也是没有放弃反抗。”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连被深深依恋的女子拒绝也会如此兴奋。
转念一想,他本来就是疯子啊。
他便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主人,反抗吧。”
“你不是乌衣巷的深闺贵女,也不是南朝的宜阳郡主,发生了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毋须承受来自于任何人尝试施加在你身上的那些压力。”
萧元嘉怔怔的看着他,半晌方回过神来,抽出手来反手轻轻在他脸上一拍。
介乎耳光与抚摸之间的一拍,轻如微风拂过又带着属于萧元嘉的一丝玩味。柴奉征喉结一滚,耳根像是快要淌血般的涨红,颀长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
“长大了啊。”萧元嘉低低一笑,意味不明。
现在都会说这些安慰人的话了。
“六年前已经大了。”他挺了挺胸,墨发诱人的散落胸前,从半敞的领口看去还可以看到两胸中间的沟壑。“主人可要检查一下?”
他一脸坦荡荡的,说出让人想入非非的话。
萧元嘉秀眉一蹙,正想骂人,转念一想他说的也对,六年前也是自己把长开了的小奴隶拐上的床,离经叛道的自己也没觉得有多羞耻。
这时忽听下人来报,说崔家六郎求见。
她给了红着耳根说着荤话的柴奉征冷冷一瞥。“待在这里等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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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崔氏是屹立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南北分治时随当时的皇室南渡,之后一直与南方四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