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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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的正午,郑延龄在太子的安排下走进了牢狱。

    牢狱向来都是潮湿阴冷的,除了一路上豆大的火苗,一丝光亮也没有。

    孟韫浔在牢狱中数日没有洗漱,身上的衣服都已经隐隐发黑,她抬眸看向自己的枕边人。

    很久以前,是她站着俯瞰郑延龄,而现在自己趴在地上,都有些看不清郑延龄的脸色。

    孟韫浔没有看见李意清的身影,脸上也不见失望,她站起身,端着世家嫡女的派头,轻轻看着郑延龄。

    “前几日孟氏的人找了我,他们用煦行和嬿儿的性命要挟我,让我将此事揽在自己的身上。”孟韫浔语速很慢,“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除了人前,你从来不愿意不愿意触碰他们。”

    郑延龄漠然地看着她。

    “可是他们一个才五岁,一个才三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郑延龄,我这辈子享了孟氏带来的荣耀,如今就要为它献上性命。你身为孩子的亲生父亲,你照顾好他们。”

    “我只求你这一点。”

    孟韫浔说完,捂着心口发出一阵阵咳嗽。

    郑延龄道:“孟氏既然许诺你主动包揽罪责便放过孩子,你又在此说什么呢。”

    “不,我了解孟氏,无用之人,是不配活着的,”孟韫浔说的很坦然,甚至还举了一个例子,“元家元昇那种窝囊废,在我们孟氏活不过十岁。”

    她生于孟氏,长于孟氏,自然了解得一清二楚。

    郑延龄默然不语。

    孟韫浔道:“今日之前,我曾想过作证指罪孟氏换取我儿平安长大,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我言尽于此,如果他们真的没有机会长大成人,我也认命了。”

    孟韫浔说完,转身面向墙壁,不再言语。

    郑延龄听了一席话,不置可否。

    临走之前,他步履稍顿,“公主说如果你有话,可以让我代为转达。”

    孟韫浔笑了一声,“没有,我没有话。”

    郑延龄闻言,不再久留,离开了牢狱。

    李意清今日特意来了江宁府府衙,不止她在场,太子殿下、元辞章都到了,施长青作为江宁府知府,紧张到结结巴巴。

    “殿、殿下,微臣去给你们倒茶吧?”

    此刻却没人理会他。

    郑延龄进入府衙后,看见桌案上摆放的茶水,一饮而尽。

    “孟韫浔找我,只是让我照顾好两个孩子。”

    他声音平静,却并不情愿。

    太子殿下正是看着安儿一点点牙牙学语的时候,心中对孩子充满了怜爱,听到郑延龄的话微微沉默,却没有直接出声指责。

    他问道:“那孟韫浔可说了找意清所为何事?”

    “没有,”郑延龄摇头,“或许是,如果殿下去了,孟韫浔愿意主动作为罪人,指认孟氏所犯过错。”

    李意清:“看,我应该去的。”

    几人刚说了没一会儿话,外面传来一个侍卫的通报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孟姑娘殁了。”

    太子殿下猛地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侍卫,沉声问:“你再说一遍。”

    侍卫声音结巴,“盐运使离开后,孟姑娘忽然要狱卒给她打一盆清水,她仔仔细细将脸上沾染的灰尘洗干净,然后就……就用簪子插进了自己的咽喉。”

    等众人发现的时候,孟韫浔的身体已然冰冷。

    李意清忍不住干呕一声。

    几人之中只有元辞章知道缘故,伸手在李意清的背上轻抚。

    “我没事,”李意清微微摇头,“我只是觉得孟氏死得真轻松,春会那日,她手底多少条性命,如今一死了之,真是轻松。”

    太子殿下也是这样想的,他吩咐道:“妥善保管好孟氏的身体,运回京城。至于她的两个孩子,先派人看管好。”

    郑延龄皱眉,出声道:“太子殿下,我虽然听了孟韫浔的话,却没有答应,不必在意我的感受。”

    孟韫浔的死亡,在他心底只有夙仇得报的快感,没有一丝其他波澜。

    孟韫浔是仇敌,那她的两个孩子,自然在他心中一点分量也没有。

    太子道:“五岁稚子,尚未开蒙。孟氏纵罪责遍天,我却愿意相信,孩子无罪。”

    “太子殿下宽厚温和,以仁德著称天下。可您不知道,孟氏身上流淌的血,本就冷漠至极。您今日大发慈悲绕他们一命,他们非但不会感激涕零,只会怨恨你剥夺他们本该锦衣玉食的生活,最后伺机而动,给你致命一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郑延龄的声音弱了几分。

    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人。

    “郑先生,本殿虽无法感同身受,却愿意倾尽全力教化他们。”

    太子殿下脸上没有羞恼,只有坚定的认真,“天下万民,恭谨者众、宵小者众、贪慕荣华者众、苟利国家生死以者众,诸般皆是人性,本殿有这个自信,教好两个稚子。”

    郑延龄哑然失声。

    太子身上的自信与温和,是他此生都难以做到的。

    他转过头,“既然殿下愿意,微臣自然没有异议。”

    李意清看着微微动容的郑延龄和依旧一脸阳光笑意的太子殿下,小声附耳在元辞章的耳边道:“我就知道,皇兄说的话,比什么都好用。”

    那可是被周太傅放在心尖上的储君,多少大儒称他为百年不遇的仁德太子。

    即便对面是块冰,都会不自觉被太子殿下身上的光所感染,柔化成水。

    *

    孟氏的死,并没有流传出去。

    此刻孟氏的死,除了证明她畏罪自尽,没有别的任何合理解释。一旦她已死的消息流传出去,孟家知道她无法揽下罪责,狗急跳墙下,还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疯事。

    海棠院中,元咏赋正在帮元辞章收拾行囊。

    李意清眼睁睁看着元咏赋红着眼眶,将毓心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翻乱。

    “行了,你别收拾了,越弄越乱。”

    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道。

    元咏赋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原地,看着乱七八糟的衣裳,后知后觉脚后跟发软。

    “兄长,我不是故意的。”

    元辞章没有功夫搭理元咏赋,他正在指着精挑细选的书册与汪青野讲话。

    “我走后,你将这些看完,每两月写五篇策论,自行拟题,寄到京城,不可懈怠。”

    汪青野今日只穿着一身短麻衫,手上拎着一个木桶,里头的鱼活蹦乱跳,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