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妃看着李序泽一动不动地身影,主动道:“公主头上这伤看着不轻,来人,去太医院传方太医进来……”
太和殿当然是有太医的,只是在确诊完皇后仙去后,就被当时尚且在暴怒中的顺成帝拔剑砍死。
光是他随意一眼,就已经看到了无辜的三具尸身,其中就包括太医院的王院判。
“不必了。”李序泽伸手轻轻触碰着李意清的侧脸,而后伸出双手,牢牢地托起了她,“我府上有医师,今日各宫娘娘都受了惊吓,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贵妃娘娘还是先安抚好其他娘娘们吧。”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躺在地上的皇后身上。
模样认真,像是要永远铭记于心。
“母后的后事,我在此多有不便,还请贵妃娘娘多多费心。”
他的声音轻如浮萍。
淑贵妃有一瞬间触动,但很快就恢复了滴水不漏的样子,“大皇子放心。”
李序泽抱着李意清朝门口中,刚踏出殿外,就听到了淑贵妃吩咐下人的声音:“还不快些收拾殿内!你们几人过来,帮皇后梳洗更衣,明日日初前务必收拾妥当……”
再多,就听不到了。
李序泽的小厮在旁边扶着摇摇欲坠的他,明明自己都快站不稳了,还抱着於光公主。
人散去之后的太和殿中,只剩下皇宫中冷冷的风。
朔风夹杂了零星的雪花,小厮惊呼一声:“殿下,下雪了!”
李序泽无感无觉,步履缓慢地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路上,遇到了送人回府的徐钱礼。
徐钱礼身后依然跟着一片小太监,他的步子很快,像是急着回去复命。
和李序泽狭路相逢,他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李序泽的心中很乱,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徐钱礼酝酿出的神情僵硬在了原地。
小厮朝徐钱礼作揖:“徐公公。”说完,大跨步地走到李序泽的身边。
跟在徐钱礼身后的小太监压低声音道:“干爹,干爹不必生气,这大皇子眼看已经失去了圣心,是起不了……”
徐钱礼转头怒斥:“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大殿下就算不是太子,也依旧是陛下的儿子,是大庆的皇子!又岂是你能置喙的?”
身后的小太监自知失言,连忙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扇了几巴掌。
“干爹教训的是!”
在徐钱礼的面前,他没有偷奸耍滑,用了十足十的力。
几巴掌下去,半边脸都红肿了。
徐钱礼冷眼瞧着,在第七下的时候,出声制止了他。
“行了行了,以后做事机灵点,落井下石这种事少学。”
*
另一边,李序泽抱着李意清刚走出皇宫,看见了等候在门外的毓心和洛石。
毓心看着大臣一批批出来,却始终不见李意清的身影,早就心急如焚。
眼下看见李意清被李序泽抱出来,也顾不上行礼请安,“殿下怎么了?”
李序泽:“她额头受了伤,先回我府上让医师包扎,等伤好些了,再随你一道回公主府。”
听到李意清额头受伤,毓心立刻屏住了呼吸,愣了一瞬,才转头对洛石道:“你先回府上说一声这边情况,我跟去照顾殿下。”
洛石担忧地看了一眼,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毓心朝着李序泽福了福身子,跟了上去。
太子府中,灯火未眠。
守在门口的太子妃苏诗如绞着手绢,身边的侍女捧着大氅,欲言又止。
看见马车回来的时候,太子妃连忙走到旁边,“殿下,你可算回来了。妾身很担心您。”
李序泽道:“诗如,辛苦了,还等到这么晚。”
太子妃摇了摇头,“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今日意清也跟我一道回来,你吩咐府上医师去候着,再烧些热水。”李序泽轻声吩咐道。
太子妃惊诧了一瞬,没有多问,立刻带人匆匆离开。
等将李意清头上的伤口包扎好,也让毓心用热水擦拭后,他才放下心来。
太子妃站在他的身边,等医师和随行的仆侍都退下后,才伸手搭在李序泽的肩头:“殿下,意清妹妹的伤……”
李序泽视线落在李意清的身上,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是陛下。”
这是李序泽第一次用陛下这个词称呼顺成帝。
太子妃惊讶地长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置信。
李序泽站起身,掖好李意清的被角后,和太子妃一道走出去。
外头,雪已经下了薄薄一层,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李序泽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的雪,半响,轻声对身旁的太子妃道:“明日喊匠人把府上的牌匾撤下。”
他只说了这一句,就转身踏入了漆黑浓稠的风雪中,雪地湿滑,他的步子颠簸,光是看背影,让人忍不住误会是蹒跚老人。
太子妃一瞬间就想通了李序泽为何这样说,眼眶倏然变得通红一片,又哭又笑。
旁边的侍女吓坏了,只以为苏诗如受不了这番打击,连忙出声安慰。
可是只有苏诗如自己心底知道,她哭只是因为安儿的皇太孙之位,她笑则是因为太子殿下终于可以卸下肩头的重担。
这一年来,他太累了。
*
李意清做了一个很不踏实的梦,梦中皇后笑靥如花,温柔唱着儿时哄她的歌谣,笑着带她数着漫天繁星。
梦醒后,一阵怅然若失,而后涌起无边的思念。
毓心趴在李意清的床边,听到响动,立刻清醒了过来。
见到李意清睁开双眼,松了一口气。
“殿下,你醒了,可要吃什么东西?”
李意清眼角一直流泪,毓心害怕泪水沾湿包扎的布巾,一整夜都在小心翼翼擦去她眼角的水痕。
她站起身,等待着回应。
李意清迟钝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一层绷带时指尖一顿。
昨夜,并非一场噩梦。
毓心看得揪心,“殿下……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吧。皇后……的消息已经传开,等用过饭,奴婢陪你一道去瞻仰皇后遗容。”
李意清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泪如雨下。
她语气带着浓浓疲惫和懈怠:“随意一些,有什么就端什么罢。对了,太子哥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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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然醒在太子府,说明太子哥哥昨夜也见到了父皇。
他们后来说了什么?她又是怎么昏迷了过去?还有额头上的伤。
毓心不敢直视李意清探究的目光,哽咽道:“殿下,太子殿下很快就不是太子了!”
李意清怔然:“什么意思?父皇做了什么?”
她心中的荒诞感越来越重,不敢想象居然有一日废黜太子的事情能活生生发生在眼前。
毓心:“殿下!”她喊了一声,语气带着掩饰不住的哭腔,“殿下,陛下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陛下了!”
这话说的极重,若是被有心之人做文章,杀头也当得。
当年的顺成帝为国为民,勤政有加,现在的顺成帝暴虐成性,纵情声色。
公主难道要一直相信自己心中的幻象吗?
毓心一字一句道:“殿下,人都是会变的。”
李意清微微垂眸,收敛眼底的一切情绪,“毓心,去端些吃食吧,我要去送送母后。”
毓心亦不想自己狼狈的一面被李意清看到,闻言,立刻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她走后,李意清用一旁铜盆中的清水洗了洗脸。
水是冷的,扑在脸上,让人格外清醒。
李意清洗完脸,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实在太过苍白。
她坐在梳妆镜前,略施脂粉,点上口脂,立刻变得鲜妍,像一朵盛开的花蕊。
母后最担心她,她可不能灰头土脸地去见母后。
毓心回来,看到的就是妆容整齐,正在伸手别上白绢花的李意清。
白绢表示哀思,配上碧玉簪子,素雅如画中仙。
“殿下,饭端来了。我看厨房有你最喜欢的牛肉煎豆腐,还有素鲜汤,都带了些过来。”
李意清走到桌边坐下,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早食,对毓心道:“我们去宫中。”
外面,苏诗如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正在等候。
李意清朝她微微俯身,苏诗如道:“你兄长醒得早,已经去皇宫帮忙布置了。”
李意清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上马车后,她掀开帘子,消息在京城传的很快,今日已经满城素缟。
白布配着霜雪,仿佛连老天爷都在叹息。
她不敢再看,到了皇宫后,属于皇后的灵堂已经布置妥当。
金丝楠木的棺椁前,跪满一地群臣,临棺而哭,尽表哀思。
其中,以韩珦韩尚书哭的最真心实意。
皇后是贤后,她走后,还有谁能劝说住如今行事欲发乖张的顺成帝。
李意清没有挤着上前,默默跪在了后面,怔怔地望着小小的棺椁。
从前只觉得鬼神之说无稽之谈,已故之人令人害怕,可当自己最在乎的人躺在其中,才会一瞬间寄希望于鬼神。
昨夜消息散播,各地皇族宗亲陆续赶回,吊唁约莫还有半月。
她还剩半月,自此黄土上下,再不得见。
突然,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昨日在太和殿中闻过的燃香。
回头望去,白色素袍的衣角一闪而过,快得犹如她悲伤之下的幻觉。
冷风吹过,门口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