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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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面骤然落下密密麻麻的雨点,荷叶被打得连连轻点水面,游鱼偶尔浮出水面吐出气泡。

    微风携着雨丝入了珠帘,香炉里只余残香,姬令云垂首以银匙拨弄香灰,手钏金铃微微作响,显得此地愈发静谧。

    “你看上了裴燕度。”女帝姬照月在听完她的话后,出奇平静。

    越是这般平静,越是让人不安。

    连小公主姬慕蓉也不敢出声,只是拼命用眼神在与姬令云交流,大意是,云姐姐真是出人意表。

    “朕记得他本是你府中的仆从,后来这孩子又跟了解逢臣,近几年来办事得力,朕见过他几次,相貌确实出众。”

    听到姬照月这么问,她马上接道:“姑姑,你是懂我的,我平生最是惜花,他虽然身份卑微又穷困,名声还不好,但是他很爱护我的花。那一日飞花榜出来,围观之人拥挤撞坏我放在榜下的花盆,他正好经过,制止骚乱,保护了我的花。”

    姬令云有些心虚,虽然她与裴燕度定了那个劳什子契约,但她本人却不知心动为何滋味,正绞尽脑汁想一些看上裴燕度的理由应付过去。

    女帝听罢,笑了笑,“还有呢?”

    姬令云:“我吃喝挑剔,他会做我喜欢吃的东西。”

    女帝:“继续。”

    姬令云:“他把所有的积蓄都掏出来给我买衣裳。”

    女帝:“再想想。”

    姬令云:“他……除了我,没有碰过其他女子。”

    许久不出声的小公主扑哧笑出声来,“这一点可不容易哦。母亲,你可别再问了,云姐姐平日多玲珑剔透能言善辩,现在看着多为难,银雀台的小阎王,连我见了他都要退避三舍,真怕哪一日也进去呢。长得再好看,那也是吓人的。”

    姬令云冷冷瞥了小表妹一眼,“若是忠于陛下,又何必畏惧银雀台,我在囚牢这几日,可没有害怕,因为我坦坦荡荡清清白白。”

    “云姐姐生气了,好了,我不说话了。”姬慕蓉见好就收。

    姬照月装作听不见两人言语交锋,目光投在阴云雨天,悠远深邃。

    水榭里又安静许久,姬照月倦了,命她们二人退下时,特意对姬令云道:“选婿册子拿上,给裴燕度也看看,让他查一查里面有无隐瞒婚约之人,或是有外室小妾的,一个两个都争着想要攀附郡主,若是品行不端,就放银雀台关几日,免得那牢狱空置太久。”

    “虽然你年纪大了些,朕却也不想敷衍你的婚事,至于你心仪的,朕会考虑一二,或许你该回宗□□一趟,问问你父亲母亲,对你的婚事有何期许,总不能让朕独断专行了罢?”

    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都快忘了这些礼制。

    出宫时,雨小了些,遥遥见到宫外眼熟的马车,群青撑伞等候,她加快了步伐,与群青同进了车厢。

    “总算能回家了。”她躺在软枕上,舒服到想打滚,只可惜车厢狭小无法施展。

    群青赶紧把崔庭之带着聘礼堵住大门之事告知。

    “这雨下了这么久,怎么也该把他劝退了罢!不过咱们还是走后院吧,顺便还能看看花儿,芍药会要送入宫中花都等着您查验呢。”

    “崔庭之真是会选日子。”

    姬令云已经不是十几岁时,那个被崔庭之大肆宣扬死缠烂打气得只能躲藏生闷气的少女了,连陛下今日都被她应付掉了,还怕区区一个男子?

    崔庭之这番表演除了感动他自己,多添几首苦情诗之外,丝毫不能给她添堵,她可不是在乎清誉重于泰山的女子。

    “让他做戏,我也正好想搬家,买新宅子,狡兔三窟嘛,一个府邸怎么够呢?”

    群青好奇道:“您有看上的宅院了么?”

    “有啊,银雀台……”

    “啊?那可不买起。”

    “银雀台的隔壁。”姬令云拍了拍群青的肩,无比笃定道,“不管用什么手段,都给我买下来。”

    郡主府的车驾经过了河渠柳堤,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此时崔庭之那阵仗颇大的聘礼队伍已经撤去,街市恢复了昔日平静。

    离花月园越近,这街道附近的花就越多,皆是郡主的福泽,别的城市只有贵族官宦才能欣赏到的品种牡丹,在神都街市轻易得见。

    花色烂漫,令这雨天的郁气也少了几分,令人心怀舒畅。

    所以郡主府邸附近也是科举学子热衷的居所,一则此处景色怡人适合读书,二则落榜后若能自荐本事被郡主看上入得飞花榜,那也是青云捷径。

    裴燕度也撑着伞,目送郡主的车驾离去。

    他并不是来见姬令云的,也不是办公事。

    他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的装束,在街边铺子买了些可储放几日的吃食往坊内走去。

    刚刚走进栅栏处,就听到朗朗书声。

    此为读书人合租之地,今年春闱已过,但租住的人没有减少,尤其是陛下广开科举路后,读书的人更多了。

    因为改变贫贱之命的机会就在书本里。

    “程二郎,你弟弟来看你了!”

    在院子里背书的中年男子认得裴燕度,少年长相实在出众,学子们虽不知他在外面做什么,但知晓每次来都会带许多东西和银钱给程文秋。

    程文秋年方二十,誓要考上进士科,可是他又不是纪宵山和杜秦风那般的天才,人家可以二十出头中状元探花,他考了三年,成绩倒越来越差。

    今年春闱失败后,更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读,除非饿急了才出来觅食。

    裴燕度进了程文秋的房间,合租房间本就狭窄,如今堆满了书册,更是逼坠。

    他没有进去,只把吃食放在门口,淡淡道:“本月我的俸禄还债用了大半,剩下这些你省着点花。”

    程文秋读书读得满眼血丝,见他这般施舍口吻,愤愤道:“不给也行啊,你的脏钱我本来就不想要!”

    “若是你能自食其力,我本也不想给,我也很缺钱,现在比以前还要缺,缺到我恨不得去抄几个官宦的家来弄钱,但还是不够,所以只能慢慢攒。”

    裴燕度想到今日崔庭之那排场颇大的聘礼,恨不得把崔家给抄了。

    但是他若是无端学义父做罗织他人罪名的事,会被姬令云嫌弃的。

    虽然他好像也没干过什么好事。

    而且他现在跟姬令云已经有了婚契,虽然还见不得光,但他也会好好表现。

    他攒到多少银钱就交给她多少,反正他最开始就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连这条命也是她救的。

    他看着比他还病得不轻的程文秋,忽然想到,程少爷这条矜贵的命也是郡主救的。

    所以程少爷在拼命考进士科。

    除了读书一无所长的少爷,才是最可怜的,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