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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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风凛然,万树梨花开。隆冬一场雪卷了半城人家,原钦天监言此瑞雪,来年定然丰收,年关将近的日头掀了数日欢晌。

    阮卿跪坐蒲团上,半阖着眼透过侧面槛窗望见几线落进佛堂的雪,灯油晃在北风发出星点噼啪声。

    她面上陡然露出有些讥稍的讽意来。

    大门发出吱呀的响声,雪花裹着冷气卷进佛堂,长明灯的烛火左右晃着打在墙面的影子顿时失真。

    来人莫约七八个,步子轻却不慢。

    阮卿掀起眼,水意滟潋的杏眼微微弯起,腮凝新荔,似姣花照水。

    她站起身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对着面前穿着袈裟有些苍老的男人见了个礼:“阿弥陀佛。”

    老人慈眉善目,枯老的手上缠着一串小叶紫檀,珠面柔润浑然天成:“阮姑娘别来无恙。”

    “方丈身子日渐好了。”阮卿笑道。

    “劳阮姑娘挂念,一直没机会与姑娘道谢,此事有劳姑娘了。”方丈躬身作揖。

    她嘴角微扬唇角含着一个清浅的笑,屈膝搀着方丈的手肘温然道:“方丈这便是折煞我了,小事罢了,不足挂齿,身子重要。”

    半年前,不言寺的方丈病了一场,月月不见好,僧人告匆匆了阮卿,这才得了太医入寺。

    阮卿声音轻轻柔柔的,三两句中止了话题,目送着方丈到了蒲团上跪坐下来后才重新拢起衣摆跪坐期间。

    不多时佛堂内便响起厚重清脆的木鱼声和低低的诵经声。细听,是楞严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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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近卯时,庙内诵经声未停,低低转转,大雪落进不言寺仿佛止了步子,悠悠转小般落在地面。

    裴一远行进庙内,乌皮靴踩在雪面上发出厚重的嘎吱声。

    他身着一身金纹绣暗红剑袖,外罩玄黑大氅,氅尾落在雪面卷起一点残雪,三两步跨过外院走进一间庙堂。

    庙堂不见人,只有一尊金光熠熠的弥勒佛。

    他抬眼在佛像身上粗略滑过,毫不停留地抬步绕过佛像,穿过大雄宝殿后才听见几线僧人的诵经声。

    他站在法堂前环视一圈,跨上阶梯行至支着的槛窗下饶有兴致地看着里面的场景。

    忽然他眼神一停,停在一个与袈裟毫不相似的身影上,一件素白衣物,梳着双平髻,发间插着一根朴素的银钗,身影纤瘦,熟悉感骤生。

    阮卿如有实感,恍觉有道视线落在身上。

    她不喜被打量,此番直觉烦腻生厌。

    她眉头微蹙,无声睁开眼,转身对上一双猎鹰般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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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时的潇湘夏日热,她幼时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呆了没两天便上房揭瓦,她乃家中幺儿,向来被宠的无度,到了老家仍是骄纵不减,新点子扑簌冒了来。

    她爬到围墙上,旁边的邻居是没见过的人,没见过出去也没见过人。

    她问祖母旁边是不是没人。

    祖母笑得宠溺和蔼说有人,有一个小朋友。

    她当时想那我需要一个玩伴。

    于是爬上了围墙,看见了院子里练长枪的身影,小孩身子不高,长枪竖起来有两个他高,一双眼睛光亮坚毅。

    如此,小男孩停下手中的长枪,“噔”地立在地面上小大人般瞪着阮卿:“你是何人!擅闯民宅者,杀!”

    当时小小的她心底一慌,脚下一个不稳摔下围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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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眼睛和眼前的眼睛重叠。

    倒是没变,不过此时再遇,祸福难辨。阮卿冷冷想着如此。

    时近辰时,窗外还是黑,但朦胧有了一线光。

    随着心经结束,佛堂内的僧人陆续离开,一道沉闷的脚步声响起,顿在身后二尺处。

    阮卿鸦黑的睫羽微扇,在烛火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将军。”她声音淡淡的,不比与方丈说话时的温柔,反显冷淡。

    裴一远远在边疆,少年有成,去年追着匈奴的军队直捣老巢一战成名,阮卿对此自然清楚无比。

    清楚裴家的忠诚,忠诚的皇党。

    她眼神又淡了几分。

    裴一远在她身边盘腿坐下,风掀起大氅卷起弧度,扬起分干练感,他忽然笑起来,冲淡了外表尖锐。

    阮卿睨了他一眼,凉凉收回视线:“将军缘何来此?”

    “许久未见,怎的如此生疏?”裴一远故作不解,眉头微扬,他下巴微抬露出下颚一道隐秘的伤疤。

    阮卿眼神微凝,转瞬即逝,落在他肩膀处,也像落在远处的长明灯上。

    “将军误会了。”她忽地展颜一笑,一扫先前凉薄疏离,好似幻觉,“你也说了,到底是这么久没见。”

    “是吗?”裴一远忽然勾起笑着欺身凑近,冲淡的尖锐再次冒上来。

    阮卿不欲多言,多年不见,这人更难缠了。

    她转移了话题,“将军还未说,你怎么会在这?”

    “礼佛。”

    言简意赅的回答,阮卿不信。

    出征前,为求顺利一般都要祭拜先祖祭拜苍天,但裴一远不。

    当年他出征前,挑起长枪往肩上一扛,一马当先站在军队前,对着皇帝扬声说:“臣站在这,比什么劳什子神都好使。”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惹得大臣弹劾不断,即便最后捷报传来依然朝中怨念不少,直到去年那场匈奴战才让一干人闭上了嘴。

    来此礼佛谁都可以,唯独他阮卿不信。

    但她也压根没想得到一个答案,弯唇一笑,盈盈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将军自便。”

    说罢便提起裙摆离开了法堂。

    不言寺门口乌泱泱一片,皆是一群身着破落衣裙,蓬头垢面的流民。

    虽说是天子脚下的王城,但食不果腹无家可归之人依旧大有人在,他们鲜少能有吃食,偶尔靠富贵人家救济度日,阮卿便是其中。

    等她到的时候阮府人已经将桌篷搭好,见之纷纷行礼。

    阮卿免了礼,走到桌前站立。

    “阮小姐!阮小姐来了!”

    一声激起千层浪,后方原本在打瞌睡的人纷纷往前涌,手里拿着小瓷碗,手上下舞着轻易便打到身边人的身体。

    “大家不要挤。”阮卿声音温和眉间微蹙愁曳,却一点不起效。

    近来大雪,说是瑞雪,但流民却是实打实没吃没喝,衣不蔽体,在阮卿来之前他们大多数人已经几日未进食。

    不言寺有心帮助,却因是皇家寺庙,皇帝未开口轻易动不得,老方丈先前也因此忧心越发病重。

    后方流民依旧在往前挤着,身旁的家丁拉也拉不住,眼看局势失控,一杆银白的长枪破空而来,刺破空气发出猎猎响声,“铮”地插|进雪里七寸有余。

    流民顿时静了。

    一个剑眉星目的男人从寺庙里大步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