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很晚的时候,萧喜才回来,面色非常憔悴。
而屋子里的金瑶蒂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自责了一整天,沉重的负罪感本就压得她呼吸不能。结果,萧喜的突然消失又给了她重重一击。
那么晚了,她还毫无睡意,她不知道萧喜为什么还不回来,她害怕萧喜在外面遇到了歹人,可是她不知道萧喜究竟在哪里,她就算出去寻找了,又有什么用呢?她若是贸然出去,叫外面到处寻找她的青楼老鸨的人瞧见了,岂不是又要给萧吉和萧喜再添烦恼?
毕竟,她除了爱给别人添麻烦以外,不就是一无是处吗?
就这样,她抱着千般复杂的心态独自一人承受着黑夜的孤寞深沉,呆在空落落的屋子里不敢安睡,她呆呆地望着那破破烂烂的门板,期待着能有人打开它,那个人可能会是萧吉,可能会是萧喜。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等到了萧喜的归来,萧喜没有遭遇不测,也没有因为太过厌恶她而主动抛弃她。
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支撑着金瑶蒂,让她一下子跃起身子,扑到萧喜身上去。
她摸着手上真实的触感,终于没能忍耐住不争气的泪水,她将萧喜搂紧怀里,搂得紧紧的,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开始萧喜嫌恶的表情。她手上缺力,脑袋哭得昏胀,最后索性将脑袋埋进了萧喜瘦削的肩窝里去,泪水成聚,在萧喜的肩窝里汇成小小的池塘。
“萧喜……萧喜……萧喜……”金瑶蒂期期艾艾地呼唤着萧喜的名字。
恍然之间,萧喜原本因抗拒而变得僵直的身体竟然松劲下来。
她眸中正邪两色交替轮转不断,待心窝里再度传来撕痛感时,她的眸色恢复成隐约藏进瞳仁的暗红血色,在晦暗的玄夜下伪装得毫无破绽。
恶念重归,忽然的冲动劲儿让萧喜忙不迭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金瑶蒂被迫松开了紧抱她的双臂。
金瑶蒂对此还未反应过来,本想焦急地将那句“你还好吗”说给萧喜听的时候,这份好意却猝然被萧喜冷漠的声音,推回了她的嗓子眼儿里。
“我很累了,睡吧。”
说罢,萧喜冷冷地避开金瑶蒂,脱下身上的一件粗布罩衫扑到地板上,蜷曲着身体躺下了。
朦胧清冷的月光下,她甩了个分外生分的背影给金瑶蒂,以此终结了疲惫荒诞的一天。
金瑶蒂失落地从萧喜单薄瘦弱的背影移开目光,她能感觉到对方与她之间渐行渐远的距离……心理上的距离。
她知道,关系崩裂的日子就在眼前,如果萧吉还不会回来,崩裂的进程就会永不止息且愈来愈加速。
而此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累了的萧喜,将背影留给萧条的月光和独自黯然神伤的金瑶蒂,却将无法凝神的真实面目留给了她自己。
什么睡不睡觉的话那都是嘴上说说唬人的,她怎么可能真的能安心睡下?
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三侨走后留下的那些话,它们犹如恶魔的低语萦绕在她的灵魂身畔,久久不愿离去,折磨得她本就脆弱的灵魂越发丢失自我。
三侨口中的那场划算的交易里,他之所以大言不惭地指责萧喜永无退路,那是因为他洞悉了她的内心,真实的内心。
在这场交易里,选哥哥,还是选让哥哥落入险境的金瑶蒂?利益的权衡多么简单?萧喜只会选择哥哥,所以她才没有退路。如果她选择的是金瑶蒂,她怎会走到穷途末路的境地?
三侨料定萧喜没有退路,因为他知道萧喜不会选择除了萧吉以外的任何东西,他也无需考虑他设下的这场交易埋着多少隐患。
三侨只需要静观其变,完全不用担心这场交易无法进行的问题。他至始至终想要都是一场能让仇人虐心虐身的戏码,胜券在握的他知道结局既定,金瑶蒂本来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萧喜并不会想到这一层面的问题。
她唯一要做的斗争,不过就是在混杂着萧吉临走前的嘱托和自己的良心的泥沼里,挣扎一番,血蠕的作用将会在此处发扬光大,血蠕会控制宿主内心的邪念和欲望,它们会吞没所谓的善意的嘱托和良心。
所以,半夜挣扎下来,萧喜的立场就已经十分明确——她要用金瑶蒂换取哥哥萧吉的安危。
次日,萧喜一整天琢磨的,再也不是萧吉能不能回来的忧虑了,她在想究竟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将金瑶蒂骗到事先和三侨约定好的地方。
然而萧喜最后还是发现终究是自己多虑了。
因为三侨好似早就为她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今天晚上,在庆阳镇茹玉大街正好有一场繁华的烟火会,这是一个绝妙的借口。萧喜可以准备好说辞,让金瑶蒂以为她会好心带她游玩烟火会便可以了。
萧喜也反应过来,她发现了时间的巧合。
昨晚作为金瑶蒂躲藏于此的第三日,外头青楼老鸨的动静刚巧在那天弱下,而三侨就是在当天晚上找上了萧喜……恰巧前三日,金瑶蒂和她也分外安全,她本以为上次那波追逐萧吉的人可能会故地重返,结果这些天下来,倒是半分动静都没有,老巷区静得出奇。
感觉这三日里,老巷区的平静似水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有人好似一直故意保护着这里。
天时地利人和……萧喜觉得这似乎巧合得不可思议,好似她会因为萧吉而带走金瑶蒂的事情早就被他人预判,那个人为她铲除了一切阻碍,助她完成任务。
而那个预判她动作的人,只可能是三侨。
这场任务如今落到萧喜手里,再没有想象中那样堪比唐僧师徒四人西天取经的难度,甚至简单到令人乍舌。这貌似同三侨的行事作风出入极大,他那样的人,这样简单的事情他怎会交代给别人去做?他大可自己把金瑶蒂劫走,干嘛非要让萧喜当个中间人?
三侨不会这样,除非在他眼里,萧喜极有利用的价值,他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呢?
萧喜默了默,结合了自己昨夜的表现,思忖起来。
难道三侨想要的,是她对萧吉和金瑶蒂的背叛么?毕竟,这就是她在这场行动里唯一让她觉得费劲的事情。最难以解决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是最具有价值的。
萧喜沉寂下来,她想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洞悉三侨真正的内心……还是说,她太多虑了,这些事情很可能只是无中生有罢了。
……
为了给晚上行动做铺垫,萧喜千载难逢地给了金瑶蒂些好脸色。她不想自己猝然改变的态度,让事情的过渡变得太过突兀。
金瑶蒂虽然总感到隐隐的不安,可面对萧喜的改变,她心里总是上涌着说不出滋味的温暖,一点点融化着她心上那块寒冷的冰土,脆弱却鲜活的种子以一种看不清、触摸不到的方式慢慢生根发芽。
暮色逐渐降下,夕阳西落,镶边的层云脱下亮色的衣裳,变得阴沉,它们在不动声色之间,压低了天际线。
萧喜和金瑶蒂难得地在一种和缓的气氛下,共处在一间屋子里,往日里,这个时辰的萧喜总是无影无踪。
或许是伴随着夕阳往西边天际远去的霞光,比从前任何一天都要美妙,金瑶蒂内心覆上的那块冰土备受感化般,加速了融化的进程,变成了一汪清凌凌的泉水,带着生机勃勃的气息,鼓动着她的心神生出一丝丝充满希冀的枝条,催促它们长出勇气的嫩叶。
她想把之前一直碍于与萧喜之间太过僵持的关系而不敢说出口的话,在此时耐心地说予对方听。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错过了现在,就不会再有机会给她说了。时间,貌似一点一点地被抽走——她的时间着实不多了。
金瑶蒂紧张地看着萧喜,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久久才呼出。她出口喊着她的名字:“萧喜。”
“其实,就算你不愿意承认,我也知道你心里一直都很怨我。你哥哥的事情,我一直因为羞于表达,到现在都没有给你什么真心的交代。”
说着说着,她的眸子里已经漾起了一层水波,长长的睫羽沾上了水汽,细弱的水珠在微弱的暮色下,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彩。
萧喜对此依旧无动于衷,但她却下意识地逃避金瑶蒂楚楚可怜的目光,生怕自己坚定不移的内心因此动摇。
金瑶蒂咽下了一口苦水,继续说道:“我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什么都不懂,只是一味地依赖别人的保护,一味地呆在自以为是的保护罩里,因此而觉得别人对我的保护、对我的好都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就是很喜欢麻烦别人。
除夕那些天,麻烦你和萧吉大老远从冰面下把我捞出来。我回府后,惦记着萧吉对我的好,对他纠缠不休,麻烦他偷偷摸摸地陪我玩,因此你备受冷落。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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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又出事了,还要麻烦你哥哥冒着生死风险去救我,麻烦你为我善后……”
金瑶蒂好似在有意撇开与萧吉之间的情意,将所有主动靠近的责任,全部归揽到她的身上,这些与萧吉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维护萧喜心目中哥哥的形象?为了让萧喜不会埋怨萧吉,而将怨气都转移和释放到她身上?
萧喜都明白,金瑶蒂说的这些话,虚实界限太过模糊,无论是主动靠近还是难以分舍的情谊,明明是萧吉付诸的更多,所谓的纠缠,也明明是萧吉表现的更甚吧?
她宁愿要将自己伪装成一个罪大恶极的恶人,也不想再给别人添麻烦吗?
假惺惺……假惺惺……
听着她的话,萧喜将头埋得更深了些,整张脸被双臂下的黑暗覆盖,让人看不明白她的表情。
虽然她在心里默默咒骂着,却不受控制地将怨气发泄在自己的身上。
因为,金瑶蒂越是这样,她发出的光芒就会越盛,能将萧喜埋在内心多时的阴暗心思照耀地愈加无地自容。自私的人,究竟是金瑶蒂,还是她自己?
萧喜的下唇被她自己咬的很疼,她在忍耐,忍耐听完这些话后,心里的仇恨和怨念因为无地自容,而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
金瑶蒂的声线越来越颤:“我就是这么麻烦的人,我早就明白了。但正是因为我明白了,我才懂得过去对旁人的疏忽是有多么严重。没有人必须要对我好,要给我保护,这些本就不是理所当然的。”
“以前我之所以能拥有这些,是因为我是德裕金府的小小姐,而不是因为我是金瑶蒂。现在的我,家破人亡,身子残缺,根本就不配再拥有这些了。”
“但是,萧喜,我没有看错萧吉。他和别人都不一样,他给我的好,都只是因为是我。我说这些不是因为我要再继续对你哥哥死缠烂打,而是想告诉你,你哥哥是个很好的人,曾经他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都不要怨他,要怨我。他因我出事,也都怨我,都是我的错。我身子脏,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身的娇气,我还不会体谅别人,不会站在你们的立场上想问题,我总是这样,你不喜欢我都是正常的……”
她真的是在以贬低自己的方式,力保萧吉,从而让他们兄妹之间的关系不会因她而破裂。
虽然这些话听起来很难堪,但殊不知,金瑶蒂将这些贬低自我的话说出来后,有多么舒心,她从中获得救赎,让委身于负罪心的自己,还能喘出几口还算鲜活的气。
“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
萧喜没忍住,从臂弯里探出一双眼睛,里面藏着深不见底的忧郁。
假惺惺……虚伪……
她以为对方接下来的话会让她在心底将她的形象落实成这样。
“因为……我知道我的时间已经快要走到极限了,但或许,萧吉还有你陪着,你也会继续在他的关爱下长大,我希望你们,一直开心,无忧无虑。而我,会主动退出。”
金瑶蒂眯了眯眼,微微弯出一丝弧度,莹莹泪花凝结在睫羽之间,她的笑是那么让人心疼。
萧喜身子一僵,那双刚刚探出臂弯的眼睛再度懦弱地收回。她的心好痛,犹如被万蚁钻噬。她不能动摇,因为,动摇会带来无穷后患,会给她带来如同这般钻心之痛般难以磨灭的伤害。
血蠕不断滋生,它们驰骋在邪念的海洋之中,用攫取贪婪的姿态乘风破浪。它们给萧喜带来的心痛,在无时无刻地告诉她——萧喜,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不可以动摇了。
萧喜酸涩的双眼很快平复下来,微微猩红的血光在她深褐色的瞳仁里猝然燃烧。强大的意志力支撑着她的精神,她很快就重新振作了起来。她站直身子,望了望外面,暮色直降,出发的时辰已经到了。
“既然时间不多了,那就不能继续浪费了。”
“什……么?”金瑶蒂闻言,一噎。
“到今日,青楼老鸨已经将搜抓你的人手全部收了回去,你已经没有危险了。茹玉街有场烟火会,去看吗?”萧喜一直没有回眸,她将目光定格在窗外,所以没人能看清她的神色。
金瑶蒂以为对方真的接受了她那份诚恳的歉意,晦暗的眼中顿时亮起一道明媚的光芒,这次,她由衷地感到开心,不假思索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