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黑影妖怪……”萧喜忽地愣住,她模糊地记得剑灵之境中这个黑影妖怪他是自称……上古影魔的。
萧喜也意识到,她因为认知上的疏漏,而顺其自然地将那个她见过的非人之物称作了妖,但剑灵之境中从未有任何迹象表明过那个浑身黑雾缭绕的怪物是妖物,并且在那样一个修真门派成熟的年代,那个怪物的存在也从未引起过他们的关注。更甚者,在最后那个怪物找到百年前的仙机门门主谈合作的时候,门主也并未反对。
她记得,那时候的修真门派可谓是对妖物深恶痛绝,若是这怪物真是妖,怎样也逃不过堂堂一派之主的眼皮子。
或许她还会怀疑青灯那样因被封印身魂而致使妖气消失的现象会在此时出现,可一旦细想,就会发现这根本就不可能。
沧凌城血蠕肆虐之时,萧喜和朗月都明显感觉到城中有妖气弥散,而恰巧此时,苏府祠堂的封印正在松动。这就说明了,这种封印并不能像青灯的那样,可以让妖气消散。
同理,百年前的那个影魔也正面临封印动摇的局面,若他和少五一样都是妖物的话,妖气绝对不会被掩藏。
所以,那个黑影魔到底是怎样跟那时候的仙机门和谈上的?不得不说,其中一个原因定然是黑影魔提出的条件很合胃口,但更具有权威性的又恰巧容易被人忽视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个怪物根本就不是妖,他是个非人非妖之物!
在事态紧急且毫无退路的局势下,面对超出认知且非妖族的事物,仙机门的门主与之合作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按照萧喜刚刚的思路推断下去,这个黑影魔,便就应该归属于刹摩这一族系。
于此,少五和刹摩扯上关系的说法就完全站稳了脚步了。
萧喜的话不仅震惊到了自己,也吸引了朗月极大的注意力。
“既然那个怪物自称影魔,那你还记得在剑灵之境中,他说的其他话吗?”
“我试着想一想,”萧喜深呼一口气,双手捂住耳朵,以此隔开身边滔滔不绝的喧嚣声,从而更好地静下心来,集中注意力去检索记忆。
“我记得,影魔在闯入少五的心境后,说了些很难让人理解的话……他介绍他自己的身份,说他是上古影魔,终身效力于刹摩大人,万年前,刹摩大人殒命毗邻山,他被终身囚禁在了古剑中不得超生。后又因什么东西异动了,他耗费几百年的力气让囚禁他的上古封印松动了。他说,他特地分出一丝魂魄出来寻找怨念深重者顶替他的位置,他才能真正逃离封印的控制。而他找到的那个人选,就是少五了。”
朗月沉默了半晌,思索良久后才说道:“也就是说,上古法阵存在了上万年,而其中封印着的影魔也存在了上万年,也就是说刹摩也已经存在了上万年。”
这些都是不久前萧喜心中恐惧过的事情,她点头说道:“没错,我刚刚也想过这些。”
如此大的时间跨度足以叫人在历史的洪流之上架起一条亘古之桥,千年……万年……这段恐怖而庞大的年份,似乎浑身上下罩着不近人情的冷酷铁墙,叫人光是远远地瞻望它一番,也能被锃亮而寒凉的光芒闪瞎。
朗月和萧喜不过都只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他们甚至觉得仅仅是触碰这段上古秘密的边缘,也会受到无形之中的压迫——来自神明和恶鬼的低语,对他们随意亵渎秘密的警告。他们为自己的渺小感到了后怕。
他们都开始觉得有心而无力,有些想了结这个话题的念头。
朗月率先岔开了这个话题:“影魔刹摩的身份极为关键,而且还让我想到了你说过的三侨。”
萧喜问道:“何出此言?”
“六年前,三侨虽因怨恨你和萧吉兄妹二人而做了一盘棋局,试图让你们互相仇恨。但跳出棋局,你似乎还忽略了一件事情,当然,我也明白庆阳镇大劫给你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所以被引走了注意力,你没有对此深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什么……事情?”
“三侨的目的至始至终都是金瑶蒂,报复你们只是出于顺手之意,而这些顺手之意恰恰掩盖了最主要的事情。还有,我若是想得不错,三侨之所以怨恨你们兄妹二人应该完全不像你说的那样,仅仅出于以往那些在丐帮里勾心斗角的小事。”
朗月的话让萧喜顷刻醍醐灌顶,她忙肯定道:“没错。在七年前,准确来说,就是七年前年末的最后一日,除夕,哥哥当时本是要追赶三侨的,但后来忽然有说他要救人。我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就跟着哥哥去找他所说的那个要救的人,也就是金瑶蒂。最后在天亮后的黎明下,我跟着哥哥找到了人后,惊奇地发现,哥哥说的那个身陷危难之中的金瑶蒂跟三侨在一起,三侨似乎非常慌乱,他绑着金瑶蒂,驾着马想要出镇。
哥哥当时直接就冲过去了,我看着他、金瑶蒂还有三侨三个人都坠入了冰面下,不久后,哥哥抱着金瑶蒂出来了,而三侨则再没有出现。我当时问过哥哥,他只告诉我,别担心,三侨已经死了。如今想来,哥哥说出此话的时候,语气冷淡得惊人,让我觉得他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三侨对你们最大的仇恨,就是认为你们害死了他。”
朗月沉声道,他盯着身侧被灯火照得明晃晃的河水,不久后他又开口问道;“对了,除夕事后,三侨死了,丐帮里的人应该也会关注这些,你们当时身为目击者,是如何表现的?”
萧喜闻言,原本苍白而平静的眉眼上顿时显现出不知所措的模样:“我们……当时,因为事后哥哥脑袋昏沉过半日,自此以后他就告诉我,他完全记不得之前发生的具体事情,只记得个头尾,还是模糊的,最后就连三侨死了的事情都是我向他描述清楚的。
后来,帮主回来,发现三侨没有如期将缴纳的帮票上交过去,非常生气,当时帮主也在全丐帮打听三侨的下落,我和哥哥却没有将三侨的死讯公布。因为当时我们两个都心有疑窦,觉得如果他们作为第一时间发现三侨死讯的人,容易遭人怀疑。于是,我们直接将除夕前夜青坊街发生的部分事情说了出去,想着这样既能邀功还能洗脱嫌疑。
最后,谁承想帮主真的凭借我们说出的那些零碎的事情,寻到了丢失的帮票。我们也确实如愿以偿,帮主因为帮票之事赏识我们,还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孩子,就觉得我们可怜,对我们降低警惕心,然后我们才得以钻空子逃出帮派控制,获得自由。”
“自由在丐帮存在着什么样的意义?”朗月好似察觉到了关键之处,他问道。
萧喜眼神晃了晃,低声说道:“自由是至高无上的。一般进入丐帮的都是走投无路的家伙,或是像我和哥哥这种从小就没爹没娘的小孩,一旦入帮就再也不能与之脱离干系,一生都要听从帮主差遣,除了办事以外一生都不能离开所属地。而且,呆在丐帮里,就必须接受弱肉强食的原则,所以小时候的我和哥哥都经常被欺负,而且被欺负了也不能动手,更不能逃跑。说起来,我哥哥也因此格外憎恨三侨。”
“所以,三侨恨的不仅仅是你们害死了他,也是觉得你们的自由是牺牲了他才得到的,而自由至高无上,也是三侨曾经最想得到的东西。”
“一切都是有因可循的,三侨变成那样……我和哥哥都有责任。万事万物有因便必有果,而最后他的报复,似乎也是在我们做出那样的事情后理应得到的果。”
萧喜并非因此觉得三侨多么可悲,更不可能对他心生怜悯之心。她只是觉得,命运这种东西,真的拥有骇人的力量,精准地对标一项基本的准则,分毫不差地执行这样的准则,并将所有人摆布,运筹帷幄。
朗月洞悉了她的心绪,于是说道:“尽管如此,三侨也做了有悖天理的事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必为这种人感怀。”
“所以,三侨在出事前就打算绑走金瑶蒂,但由于你们的干扰没有成功,反而丢了性命。后来,第二年的夏季,三侨又忽然凭空出现,并且找到你,拿你哥哥的事情威胁你亲手将金瑶蒂交给他。而金瑶蒂之事能够指向的线索便也仅有一个——盛京,当时,你的血蠕明显是三侨从他体内转移给你的,血蠕此物对于人体来说可谓是无孔不入,所以三侨不可能不被之侵害。这就说明了当时的三侨也一定患有血疾。刚刚初步推测过,血蠕非人非妖的性质完全可以跟刹魔对等。”
“另外,就三侨和金瑶蒂的问题上看,他们两个人之前完全没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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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怎么会至始至终哪怕是吃过了失去生命的亏,也还要坚持完成那个将金瑶蒂带进盛京的任务呢?不难分析出,三侨跟百年前的少五一样,他们的行动都被背后的刹摩掌控着。”
朗月顿了顿,后道:“只是,而今我还有一事不敢确认。”
“既然少五的行动如今已经被确认是身为刹摩的影魔,用血蠕之术控制了他的心神才导致的,那么按道理来说,三侨也应该是被某个同样身怀血蠕之术的刹摩控制了心神才对。
少五被控制的契机,在于穷途末路时丛生的怨念引来了影魔,少五也因此与影魔产生了交集。那么三侨与他身后的那位刹魔产生交集的契机是什么呢?也就是说,三侨被控制的契机究竟是什么?”
萧喜听完,带着略微迟疑的语气,缓缓说道:“因为除夕的那场死亡?我从前就这么觉得过。而且三侨他不也是因为这个,心中的仇恨才被无限放大的么?他会和少五一样在面临死亡带来的窒息和恐惧感时,心中丛生出诸多怨念,从而引来关注他的刹魔。所以,他才会被血蠕控制?才会想方设法地报复我和哥哥。”
“所以,你已经被卷入了有心之人为你设下的困境之中了。”朗月静静说道,但他的语气显然比之前的要坚定了很多,仿佛是历经千辛万苦后终于发现了一团谜团中难以寻找的线索,因他深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所以对此信心满满。
萧喜已经觉得头晕目眩,她只好苦着一张脸,茫然无措地说道:“为何?”
今晚光这一会儿的时间,她已经说不清自己到底说了多少个类似于此的话了。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竟也会有如此愚笨的一天。
“早在这些疑问之前,我就已经梳理过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发现三侨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一致的。无论是除夕死前,还是次年夏季的重生,他一直都没有放过金瑶蒂,他一直都想要将她送到盛京去。我说过,他哪怕是吃过了失去生命的亏,也还要坚持完成这个艰难的任务。
如果三侨被控制的契机真的源于除夕的那场死亡,那么在除夕前,他为什么还要坚持去完成这个任务?别忘了,这个任务只能是拥有血蠕操控之术的刹魔才有资格去布置的。”
萧喜又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因为朗月最后这段话算是叫她听得明明白白的,她瞪大双眼,连肿胀的眼皮都被她扯得一下子没了惰性:“等等!等等!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三侨在除夕之前就被血蠕控制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开始就能察觉到沧凌城将有血蠕之变吗?在没遇到你之前就知道!
因为,在六年前的庆阳镇,我和哥哥去青坊街找到三侨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对着火光神神叨叨地说自己害怕被虫子吃,说自己杀了人,但是被逼迫的,而且,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他一副既渴望火光又畏惧火光的模样特别矛盾。
后来庆阳镇出事后,我也慢慢意识到了血蠕的存在。沧凌城中,我看到身患血疾并且已经病入膏肓的张老先生,和济世堂内遇到的那个年轻男人,同样是一副跟三侨畏惧火光的模样时,我就顿时反应了过来。
在将沧凌城患病之人和三侨联系起来后,我就知道了三侨口中的虫子就是血蠕,而血蠕的弱点之一就是畏火。毕竟我在六年前就见识过被血蠕控制过的三侨的模样,所以我理所应当地认为三桥除夕前做出的那些疯子般的举动会是他感染血蠕的前兆。
但我从来没有去设想,在除夕前三侨就已经被血蠕感染了。我一直以为,三侨的那场死亡才是让他被仇恨蒙蔽上眼、让血蠕上身的契机。”
“三侨那场所谓的除夕之死,很可能是障眼法。我感觉,有人在故意隐瞒什么,甚至隐瞒的对象明确就是你,萧喜。”朗月也深深吸了一口气。
“障眼法?”萧喜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她发觉自己喉咙干得异常,可她也发现桌上茶壶里的水已经被她倒得一干二净。
“我必须要确认一件事。除夕那天,三侨真的死了么?这个问题必须重新审视,你也必须抛开一切脑中积淀过的所谓事实的东西。因为这些‘事实’很可能是有心之人,借助障眼法让你所以为的东西,它们不一定是真的。所以,三侨究竟是假死,还是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