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翮归元武(3)
    一时辰既过,那位请神女官也早已姿态高贵地立在了南天门前,等待少七身影的到来。

    少七风急火燎地加紧了步伐,才好不容易从地府匆匆赶回天界,不然要是又过时了,他觉得这位女官并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给他好脸色了。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云雾缭绕间,女官高昂着头颅,微微垂下眼神,用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展开她手上早已拎着的那只仙卷。不同于先前常见到她从袖中金芒中抽出的喜庆大红色的卷轴,这只仙卷素净得很,应当是天界司法界之物。

    “少翮仙君,尔之惠及,天府应当给予你正式成为仙君的资格,故请速速去达司法界报到。司法界仙君受礼之时,严禁喧哗,少翮仙君必须全程保持安静,如此才能更快静心,好让灵智全开。”女官念完,抛下仙卷,那卷轴顷刻间就长起了翅膀,不知往哪个方向摇摇摆摆地飞走了。

    “请吧。”

    女官转身,示意少七紧跟她的脚步。

    天界一向注重这些繁文缛节,司法界就更加不得了了,来来回回的,不知转了多少卷轴,才叫少七拥有真正踏入司法界大堂的资格。少七不禁在心里抱怨了几声,同时,他想到方才女官说的那些一旦进入司法界后就不得喧哗的话,就明白,他急于跟天司诉说他刚发现的惊天秘密的计划,得暂时压一压了。

    看来只能等到灵智开启后的时候了,他默默想到。

    司法界大堂——

    高耸的金殿内,玉阶铺了成千上百层,简直是恨天高的程度,天司大人就坐在高耸玉阶以上的长椅上。

    殿内云雾飞舞飘荡,外面的光芒射进金殿,殿宇便将光芒反射成如梦似幻的七彩霞光,披散在这些云雾上,如此一来,云雾也变得奇异起来,这便是七彩祥云的由来吧。

    无数浓厚的祥云游荡在高处,让少七连天司大人脚底板的影子都看不着,然而就是这样不可远观也不可亵玩的观感,总能给人带来极强的压迫感和威慑力,少七仅仅是朝近乎望不到尽头的仙顶上眇了一眼,就不敢再继续看了。

    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镶金云袍的他恭恭敬敬地立在堂下,俯首作揖,不敢说话,只能默默等待天司大人开金口。

    很快,一道中年男人的声线自高处传来,在空旷的大殿内荡着长长的尾音,显得格外空灵,俨然一副“天外之音”的模样。

    “少翮仙君,开始吧。”

    一道突然出现的光柱自少七的头顶上射来,刚好包裹了他全身,他感到一股贯通五脏六腑的暖意袭来,他自然而然地闭紧了双眸,心中久久不能平息的紧张感也忽然消逝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变得越来越平缓。

    这本是一场惬意安适的体验,少七却在渐入尾声的时候,忽然在自己的灵识内闻到了一股苦涩的梅花香气,这道香气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他下意识地厌恶这股味道,只有曾经拥有过和这些味道接触的机会,他才会做出这等反应。

    这道香气愈来愈浓郁,也让他越来越觉得苦涩难耐,他甚至开始产生了幻觉,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张过口,却总感觉这股地狱般的味道正在野蛮地挤进他的鼻腔,怎么都没有满足之意般,继续不屑一顾地冲进他的口腔之中。

    他感觉自己的舌苔碰到了它们,而它们则不要脸地一直贴紧着他的舌苔,不愿离去,越来越放肆,它们给他带来了很苦涩很苦涩的味觉,比闻到的气息还要苦涩上百倍上千倍。

    少七愈发感到自己呼吸不畅,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毫不留情地掐住他的脖子,不让他好受。

    灵识内的他猛地睁开双眼,却忽然发现自己早已不在天界司法界的大堂下了,而是安然地坐在一只软榻上,手上正端着一杯梅花苦茶,他刚刚闻到的那股令他窒息的味道便是来源于此。可是他发现自己睁开眼睛后,这杯飘散着多片枯黄色梅花瓣的茶水,却早已没有刚刚他感知到的威力了,他的注意力随之放到了坐在茶几对面正笑着看他的人影。

    一道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探进来,在人影的眉眼上闪过一瞬,少七抬眸,终于看清了此人的庐山真面目。

    灵智的诞生,让他很快想起了自己曾经忘记过的那些事情,自然也让他记起来眼前此人的身份了——伯乐真君,元武掣殿下的师父。

    少七瞳孔猛然一缩,在他还没反应过来要说话的时候,伯乐对他说道:“若想解密,便来找我,我已在伯乐府静候已久了,少七。在此之前,凡尘中经历过的一切事情,切不可告诉除了我以外的第二个人,否则,元武掣殿下是会遭难的。”

    伯乐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忽然加重了语气,显得分外沉重,但他的表情分明还是笑着的,这般强烈的违和感不断地给少七灌输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他的心脏越来越不安地跳跃着,躁动了他的神绪,他的意识猛然坠入混乱,视角也模糊起来,但伯乐的表情却依然历历在目,他不禁背起一阵冷汗。

    他终于无法静心,恰巧,灵智开启的仪式也快要落幕,但他还是在这一切来临之前,提前睁开了眸子,微微开合着的嘴巴不断深呼吸着,带动胸膛的起伏,他慌乱的神色和动作无不给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睁开的眼睛为他展示了他现在身处的环境,没有刺鼻苦涩的梅花香味,没有靠墙茶几上方漏光的木窗,更没有让他惊恐的伯乐真君,他还待在庄严而空旷的司法界大堂下,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觉……他顿了顿,还是在心里重复了一遍——

    真的……只是幻觉吗?

    那些他看到的画面太具有真实感,这让他陷入了迟疑。

    就在他还有些神志不清的时候,天司大人的声线再度从高处不急不徐地传到了他的耳中:“少翮仙君,你是有什么话要和本司说么?”

    少七猛然抬头,却又很快埋下,他的上下嘴唇合在一起嗫嚅了许久,最后却还是认命般说道:“天司大人……没有。”

    那些真实的幻觉给了他极大的威慑力,那些不久前还在他胸中酝酿的想要脱口而出的“秘密”,在此时忽然没了志气,随着他原本澎湃的意志干瘪了下去。他已经说不出口了。

    天司大人并没有太过计较少七的事情,他只是用那副习以为常的口吻,继续对少七交代道:“既然如此,那本司就主动给你安排了。鉴于你多年前曾在元武殿下结下仙缘,本司便直接将你安置到殿下麾下,如何?”

    “少七……任凭天司大人差遣。”少七默默作揖。

    “下去吧。”

    “是。”

    少七作着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恭敬地转身离去。

    踏出殿堂的那一刻,一道道钟声开始鸣起,他抬起眸子,看到无限长空外,几只硕大的金钟在缓缓摇摆,散下万里金光,衬在多多祥云之上,折射进他的双目之中。

    少七被光芒一刺,顿时觉得脑袋没那么迷糊了,他的步伐愈渐加速,方向感在他脑中清晰地呈现,他正在往伯乐府的方向走去,他果真还是在意那些幻觉。

    他觉得自己记忆上的空虚正在不断地被填补,一路上走过来,他竟觉得这路愈发熟悉,而伯乐府也是他曾经来过的,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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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一直穿插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疑虑重重。

    少七到了伯乐府前,见府前有两看门小儿,他本想上前按照规矩作揖并表明来意,却没想到,他喉咙都还没来得及动,那两小儿就笑眯眯地齐声对他说道:“少翮仙君安好,我家真君已经在府内为您沏茶已久了,请速速跟我们来。”

    说罢,两小儿各站定一门侧,朝里面伸手做出一副“请进”的动作。

    少七刚刚消去的冷汗再度爬上他的脊背,因为,他已经知道那些他看到的画面和听到的话都不是幻觉了。在现实中,伯乐真君的表现和幻觉之中的那些话几乎完全对应,他老人家的确一直在等他。

    可是,伯乐真君不是著名的半吊子窝囊废么?他是怎么做到在天司眼底下对他做手脚的?他是怎么做到透过光柱传达灵念的?

    少七僵住,他想到了幻觉末了他看到的真君脸上挂着的那张暗藏城府的笑颜,一个可怕的念头忽地浮现——伯乐真君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他甚至是个能让人下意识感到后怕的人物。

    伯乐真君在幻觉中对他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中循环播放,似带着致命吸引力的蜜糖,让痴迷于此的小儿不顾一切地跳进陷阱之中。莫知莫觉间,那口“若想解密,便来找我”的话头就让少七丧失了所有了思考能力,他变成了那个眼中仅能看到蜜糖却看不见陷阱的小儿,想都没想就匆匆跑进了伯乐府内。

    两只带头的小儿将他送到茶室前,就默不作声地离去了,少七在茶室外透过被日光照得如同薄翼的落地长窗,看到一个蹲坐在软榻上的人影在慢慢捣鼓着手上的茶壶。少七知道这个人影是伯乐真君,他喉梗收紧,心一狠就逼着自己克服紧张推开了长窗,撩袍走了进去。

    听到长窗关阖的动静,伯乐也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撇过头看过来,茶几靠墙的上端的那扇木窗开着,一缕清朗的光亮从中斜射在伯乐的脸上,又因为伯乐动作的偏转,在他脸上只只停留了片刻,就瞬间闪过去了,这和少七在幻觉中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一时焦忙下来,少七早就乱了脚步,他竟鲁莽地忘了自己身为一介低阶仙君是要给真君行礼的规矩,他甫一与伯乐对视,就止不住开口:“我……”

    但是话语才起头,就被伯乐不慌不乱的声音打断:“先坐下来,陪我喝杯茶嘛,急什么啊,你这孩子。”

    伯乐说罢,又翘起二郎腿来,手还不规矩地放脑袋上到处搔弄。

    这是一副很能让人放下警惕心的动作。

    少七:“……”

    但这招术已经对他不管用了,幻术内都是真君真实表露的信息,他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能隐隐感应到伯乐虚伪面皮下藏着的城府了。

    事到如今,他虽然没放下警惕,但还是得乖乖听话,不然真君也不会给他发问的机会。

    少七没有任何犹疑,就走到了伯乐对面的软榻下来,坐下来,他现在的模样和幻觉中的自己一样,他在这个位置看到的视野,也很幻觉里一样。

    他顿了顿,忽地想到了什么,他将目光注视到了面前摆着那杯刚刚泡沉下梅花花瓣的茶水,他还是忘不掉他在幻觉中闻到的那股叫他窒息的苦涩香味,他盯着那杯黄澄澄的茶,表情愁苦,隐忍至极,因为条件反射的缘故,他真的很想干呕。

    “请吧,等你喝完了,我想你就能知道很多了,第一位解密者是你自己,少七。”

    伯乐盯着他,明明是盈满笑意的眼睛,却同样给了他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这种倍显违和的神色,少七在短短时间内,已经看到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