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城闉义士(2)
    半晌后,朗月才发话:“上楼再说吧。”

    二楼朗月的厢房内——

    朗月说话并不迂回,他关紧房门后,直接开门见山地道:“昨晚秦大公子酒闹南城门的时间,大差不差就接在我们刚从鬼市回到客栈后的时辰,此事太过巧合。”

    “自是,并且可疑之处还不止这一处,”萧喜寻思道,“但若追究于时辰点上,倒是还能梳理出一条关键的线索出来。在进鬼市之前,我们就已经推测出,刹摩已经事先明了了我们的动向,为此甚至还突然改变了动作施展的方向,将魔爪深入了妖界,想要利用鬼市妖主对我们下手。”

    “秦大公子酒闹城门,刚好承接在我们了却鬼市之事之后,此事可疑,也恰巧更能证明了刹摩对我们行动的了解程度。毕竟,秦大公子的事端在发生时,做到了完全避开了我们的注意力,这种巧合已经参杂了太多心机,刹摩这么做,是因为他早就深知了我们在鬼市的所作所为的目的。”

    萧喜顿了顿,眸色轻瞥,疑色重重地说道:“难道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没能在鬼市利用鬼市妖主解决掉我们,所以在确认这件事后,就立马备用了新的解决方案?”

    朗月毫不犹疑地摇头:“这不像是刹摩的作风,往日,不管是平台镇……”

    他差点就要说出毕方和仙机门之间的关联,但他的思想准备并不充裕,所以他认为现在并不是说出它们的时候。因为,他总感觉不管是现在的处境,还是昨晚鬼市的经历,都已经足够让自己蒙羞了,他哪里来的脸再继续揭发仙机门鄙夷的一面?

    很明显,他在努力适应这些残酷的现实,诚如昨晚上他所说的那样。但毋庸置疑的是,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他更改了措辞,继续道:“往时,不管是两百年前的黑影魔,还是不久前沧淩城的少五,我们都是倾尽所有,耗费九牛二虎之力,并且在借助少五这个外力的情况下,才稍微窥见刹摩的存在。

    除此之外,不管是他的用意,还是他的动机等等,我们至今都没有得到确切的定论,一切可谓是模棱两可的存在。

    所以尽管我们可以通过一切有迹可循的规律,或者疑点判定此事乃刹摩所做,但我还是会觉得非常突兀,也不切实际,若我们料定得不错……等待我们的怕会是比鬼市悬赏令更加胜定难分的陷阱。”

    萧喜对此表示赞同,在感受到未来渺茫时,她发觉自己脑袋里的筋脉开始突突直跳,颇为难耐。

    她揉了揉太阳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我已经不太清楚刹摩的想法了,我感觉他有种既想搞我们,又不想完全搞死我们的念头。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他棋盘里的几粒棋子,到了盛京,倒是慢慢变成他的玩物了!”

    朗月眼睛亮了亮,他语气稍微有了些精神,问道:“何出此言?”

    “你刚刚不是具体概括了一下我们之前与刹摩打交道的事情吗,给了我一些启发。在昨晚之前,因为我们对鬼市妖主不熟悉,所以我们自然而然会将一切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未知不就代表了危险么?

    但……刹摩肯定是要比鬼市妖主更厉害的存在,要是真的如我们之前想的那般简单,说是刹摩想借鬼市妖主直接把我们解决了的话……他难道没有更好的选择吗?干嘛非要一反往常地让妖族的鬼市妖主控制我们?

    按照他之前的做法,动用同样是非妖非人的刹摩黑影魔,或是血蠕,控制别人不就得了?这些在三侨、哥哥、少五身上呈现出来的效果难道还不够吗?鬼市妖主又算什么呢?

    刹摩偏偏搞了现在这个名堂,不管是威望极大的鬼市妖主,还是中元夜前闹得厮杀不断的悬赏令,可是非常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的,哪有之前那样特别难发现的线索等我们去发掘啊?所以,我觉得你说的‘突兀’就在于此处。

    依我看,刹摩就是故意在耍我们,他根本就没想杀死我们!甚至……说不定,我们看清鬼市隐情一事,也早在他的计划之中了!”

    萧喜的情绪略微激动,为了避免动了肝火,她到后面干脆加快了语速,匆匆忙忙结束了自己的论点。

    朗月默默揣摩了一番她的话,搓捻着手指,整理好思路后才道:“你的确很适合打破思维上的死局,我的确应该转换思路,并且借此发现,秦大公子一事并非是刹摩在确定我们在鬼市相安无事后,另给我们安排的陷阱,无论是鬼市还是南城门,都本该是刹摩早就做好的计划中的一环。只有这么想,才能在所有事情衔接起来的时候,不会那么突兀。”

    “并且,我们明知它们都是火坑,却还要不顾一切地往里面跳,”萧喜不由冷笑,带着诸多无奈。

    “因为我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刹摩的强大正在于此,”朗月沉声道。

    萧喜想着想着,还是没能思考出结论,只好发问:“所以刹摩既不想杀我们,那安排鬼市真的单纯是想耍我们出出气么?难道没有别的所取?”

    “不知道,不谈参悟刹摩的用意,我们连白刻舟的想法都捉摸不透。”朗月对此深表遗憾。

    “哎……”萧喜叹气,无声半晌道,她依然不屈不挠地道,“嗯……难道刹摩是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吗?你看,白刻舟不是还给我们弄了个五日为限的任务么?或许,刹摩是想借此让我们将针对于他的注意力,换到白刻舟的任务上?”

    “或许是,”朗月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你说秦大公子那边是闹的哪出?”萧喜忽然察觉到了自己的逻辑根本不能自洽。

    “要是刹摩是要我们分散注意力,那按道理,他不是该按兵不动吗?怎么还搞出这么个名堂?”她不满道,颇有些自怒的意思。

    “并不排除自导自演一说,因为这样不仅可以转移我们的注意力,还能迷惑我们,他最喜欢的不就是掩人耳目么?”朗月接道。

    “也是!”萧喜惊喜道,顿觉脑路通常,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被哪位世外高人打通了任督二脉。

    “那我们现在要尽快去南城门那边看看么?”萧喜收拾了一番自己的衣领,倒是看起来一切准备就绪的样子。

    朗月反而相当冷静,他默默背靠在椅子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轻轻敲着面前的桌案,后道:“我们最好也按兵不动。”

    “为什么?”

    “按照鬼市事情的走向,南城门那边绝对还会发生更多引人耳目的事情,不久后,我们或许能抓到其他的线索,如此会更好上手。”

    “也是,而且比起秦大公子,秦二公子反而是个更可疑的人物,我们应该提前对他们都做些了解。”

    “是。”朗月续道。

    ……

    果不其然,关于南城门的事端,如朗月所言接踵而至,今日午后,无数难民都开始发觉自己肠胃搅动不止,呕吐腹泻者不拘于少数,而这些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接受过秦二公子的救济。

    但尽管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南城门那边的救济所还是没有关停——不只是那些没有症状的百姓,包括身体残损不适的人们,都坚持认为这件事情和秦二公子的善行没有任何关系,尽管有那么少数几个人坚定认为自己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模样都拜施粥所赐,但他们还是会被占据大多数的那些坚信秦二公子为人的百姓们,一口唾沫一句的“狼心狗肺”之类的话淹没了言语的分量。

    经过大半天的对秦将军府的了解后,朗月和萧喜发现,这些百姓们如此“众志成城”,并非是空口来穴之事,因为秦二公子的声望自他出生以来,都是无可指摘的。

    街坊传闻中,秦二公子秦澈是秦将军在原配家中主母死后,另娶另封的主母所生之子,秦澈从小就与他那哥哥秦大公子秦昊有着了巨大的差距,无论是长相外貌,学习本领,谈吐举止,还是德行心智,秦澈永远都是优秀的存在,不但优于秦昊,还优于盛京城中同岁数的所有其他高门贵族的公子们。

    据说,秦澈已经不止一次做这样施善之举,往年的他,在诞辰之时,还会默默托人裁剪衣物递给因贫穷而穿不起衣服的穷人乞丐们,或是会直接赠送财物给鳏寡孤独的百姓们,或是会倾尽一切本事帮助本有才华却遭人嫉妒暗算的才子通路……善举的范例真的太多,至此已经完全无法全部列举出来。

    承受过秦二公子恩情的百姓实在太多,甚至连三番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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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接受他善心善德的百姓都不在少数,他的威望如何建立不起来?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问题,偏偏今年如此,那也只能说明这是一起意外事件,而非秦二公子的蓄意图谋,仅仅一场意外并不能证明什么。

    更何况,虽然得病受苦的流民百姓们皆是喝过所施之粥的人,但喝过所施之粥的人却并非全部得病。

    这就更加不能证明什么了。

    这样的情况看起来极为复杂,思考起来就更甚之了。

    刚从外面考察奔波回来的萧喜,急急忙忙灌了自己一大杯水,神色不定,对朗月发起牢骚,道:“虽然我们想过今天南城门那边会再出事,但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我还没去那边看看患病的流民乞丐,可任何疾病,哪怕是血疾这种能有通天本事的病症都会有个发病的前兆,比如畏火,胸闷,气短,心脏酸痛,脑子不清醒什么的。

    但今天这种事真的让我措手不及,而且那些流民百姓们的行为都非常让人不解,真是很难解决的问题。别忘了,我们刚从位处盛京城繁华地带的秦将军府回来呢。”

    朗月虽然看起来没她那么心急火燎,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路打听下来,他的喉咙也干得发涩,他接过萧喜递给他的水壶,倒是没在乎平时的礼数,动作闲散地倒好一杯,直接灌入喉中。

    “刹摩手段一向精明,只要他提前在这些百姓的身体里做好手脚,不管发生什么,都不算意外。”朗月说道。

    萧喜苦恼地撑着脑袋,思索道:“提前安排这我知道,但是我们得找到刹摩这一次选中的、用来对付我们的关键对象,譬如沧淩城的少五,庆阳镇的三侨,鬼市的白刻舟。

    一开始,因为秦大少爷的举动太过张扬,所以我可能对更加神秘一些的秦二少爷更注意一点,但现在看来,秦二少爷从前诞辰的时间内也干过诸如此类的善行之事,并不局限于今年,这唯一的疑点就这样消失了,而除此以外,他过往的历史都非常干净,甚至说是完美无瑕。反倒是秦大少爷……”

    朗月见萧喜的脑路有些断续,索性主动接道:“反倒是秦昊污点重重,不管是寻花问柳、游手好闲、赌博狎妓,还是嫉妒弟弟。他是刹摩格外喜爱控制的人选。不出意外的话,秦昊应该非常厌恶秦澈,刹摩说不定会借血蠕放大他心中的恶念,令他动手搞出昨晚和今天的这些事情来,从而陷害弟弟秦澈。”

    萧喜又道:“据我们今天的了解,秦昊这个人脑子貌似不太灵光,还非常猥琐油腻,血蠕虽然可以极大程度地放大人心的恶念,从而控制他们的神智,但却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人的本质——包裹智力和行为举止。如此看,秦昊能干出这样惹人耳目的事情反倒是不奇怪了。”

    朗月双眸微垂,扫下一片阴影:“可惜,我们目前没有任何途径能进入秦将军府那样的人家,所以无法亲眼看看秦昊的症状。最好亲眼见证他染上血疾的状况,才能证实这些猜想。”

    “害,不要着急,除去今天,我们还有四天的时间。实在不行,今晚老办法,翻墙进去找人就好了,白天的话,我们可以另择其他事情做做。”

    萧喜松了松眉头,既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朗月。

    朗月应道:“待会儿我们就去亲眼看看现场,那些患病的流民乞丐身上肯定会有线索。”

    他坚信患病的百姓们也是中了刹摩的血蠕,尽管症状前所未有,但也应该会有迹可循。

    “好,”萧喜本要回去收拾东西,但又立马转身回来问道,“话说,白刻舟昨晚说的那些要安插过来的眼线在哪儿啊?到现在还没来吗?难不成是躲在暗处?”

    “没有,周围没有任何一丝妖气,”朗月一向笃信于自己对妖气的敏锐度,因此,他的话对于萧喜来说,是具有很强的权威性的。

    “好吧,要是今天下午过后还没有妖怪过来,我想我们就只能亲自进鬼市抓妖怪了。因为刹摩此次是针对妖族下手的,我们是人族,无法靠自己的感知去判断到底哪些地方是干扰妖力的。”萧喜摊手道。

    对此,朗月点头默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