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一声厉喝,压住了窃窃私语的人声。
小红帽尖叫着:“不,我看到了,真的……真的……”
妈妈一把将她抓回来,捂住了她的嘴,让她的声音消失在喉咙里,呜呜咽咽的小红帽剧烈挣扎着,她的指甲抓破了妈妈的胳膊,双腿用力踢着,院子里尘土飞扬。
人群中有声音:“这孩子……别是病了吧?”
这话一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妈妈快要抱不住小红帽了,她眼泪直流,起初是骂孩子不懂事,后来已经成了小声哀求,求她不要再“发疯”了。
村长眼露怜悯,摆摆手道:“都回去休息吧,明天让大夫来给娃看看。”
村民们离开,村长对小红帽妈妈说:“不要让她胡言乱语,咱们村好不容易过上安顿日子,可不能再引起混乱了。”
妈妈泣不成声,她死死抱着小红帽,应道:“我知道了。”
人都走了,小红帽也累了,她哭着看着妈妈,委屈道:“妈妈,我……”
妈妈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住口!”
小红帽懵了。
小红帽妈妈想到这半个多月来的日子,苦涩、心酸和快要撑不住的压力齐齐涌上心尖,她从没打过小红帽,可此时也受不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撒谎”了,她回屋抄起鸡毛毯子,向着她抽了过去:
“你爸走得早,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怎么就惯出你这样的性子!撒谎成性,死不悔改,谁教你的啊!为了那【铃铛我深冬腊月地给人洗了多少衣服,低声下气求了多少人,你……你就这样用它,你就这样……这样……”
小红帽躲在角落里,哭着道:“妈,我错了,妈,我……”她试图说谎来安慰妈妈,可是她不会撒谎,她真的不会,她分明看到了,听到了,知道了,为什么非让她没看到,没听到,不知道!
她想念外婆,想念住在山里的外婆。
外婆为什么要回山里去?
外婆什么时候再过来看看她。
小红帽安静了两天。
第三天时,她深夜惊醒,看到了【狼人她睁大眼,满脸惊恐,可是她没有【铃铛】了,她摇不了铃,她甚至不敢叫出声,怕妈妈生气。
【狼人】很高很壮,他的胳膊有她的腰那么粗,浑身布满灰朴朴的兽毛,眼睛是贪婪的猩红色,大嘴里有闪着银光的利齿,流下的口水黏腻腥臭,利爪间似乎还有烂肉……
小红帽:“不要……不要过来……”
【狼人】说话了:“你是个坏孩子,注定被吃掉的坏孩子。”
小红帽退到了床边:“不,我不是,我没有撒谎,我不是坏孩子。”
【狼人】抓住了她的衣服,咬在了她细嫩的身体上。
第四天,小红帽疯了。
全村人都知道小红帽疯了。
她衣服反穿着,头发乱糟糟,像个疯婆子一样冲出家门,见到人就说:“狼来了,狼真的来了,我被吃掉了,月圆之夜他们会吃掉所有人,所有人……”
大人们满脸嫌恶地看着她。
小孩们好奇地问道:“吃掉?可你还在这里啊。”
小红帽双目涣散,她只是大声喊着:“我被吃掉了,看啊,我被吃掉了,我没有撒谎,真的有狼人,他们会在月圆之夜……”
她跑遍了全村,哪怕大人们都知道她疯了,依旧心生不安:怎么好好的孩子忽然就疯了,真的有【狼人】?还是有什么其他东西。
村长下令把她抓了起来。
小红帽哪怕被束缚了手脚,依旧在大喊着,喊着:“月圆之夜,所有人都会死。”
距离月圆之夜还有五天,村中人心惶惶,不少人找到了村长,询问情况。村长安抚了一家又一家,好不容易稳住了村民,小红帽再度跑出去,又惹来了更多恐慌。
有人向村长建议:“这孩子妖言惑众,不能再让她说话了。”
村长:“她只是病了,我们总不能……”
“只要做个麻核桃,塞进她嘴里,她就没法乱喊乱叫了。”
“这……”
“这也是大家的意思,整天被她这样喊,大家吃不下睡不好,尤其是家里有小孩的,更是夜夜惊醒,月月都有月圆之夜,难道咱们要一直这样担惊受怕?”
“您要是不好拿主意,咱们来全村公投,由大家来决定。”
小红帽嘴里被塞了麻核桃,那就是一个用麻绳做成了球,塞进嘴里后她一说话,口腔和舌头就会被密密麻麻的小刺刺到。
她喊不出声了,只有大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无声地哭着。
妈妈心疼她,可是也没有办法,他们要活下去,要在村子里活下去。
距离月圆之夜还有两天,外婆从山里回来,看到了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小红帽,她怒不可遏,痛骂了女儿,当即给小红帽解了麻核桃,妈妈上前制止,外婆道:“我带她回山里住!”
外婆带走了小红帽,一老一小住到了更加逼塞的山中。
在外婆的悉心照顾下,小红帽慢慢恢复了,只是她依旧惶恐不安,随着月圆之夜的到来,她担心妈妈,担心村民,挂念着自己长大的地方。
月圆那天,她趁着奶奶出去采果子,偷偷跑下山。
山路崎岖,路途遥远。
小红帽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天黑,直到月明,直到犹如滴血的红月挂在夜空,她才终于回到了村子,看到了……
一片血海的村子和拿着屠刀的“外婆”。
故事戛然而止。
结局荒诞离奇又“不真实”。
这就是真实的童话。
秦步月收回精神线后,“书籍”缩小了十倍,变成了正常书本的大小,她弯腰将它捡起,心思还沉浸在故事中。
主要角色其实就两人:小红帽和外婆。
或者该说,这个“书中世界”活着的也只有这两“人”。
该如何收集?
她们的心愿是什么?
秦步月放出了藤蔓,几个起跳从碗柜上下来了。
白伊仰头看着,乌黑的眼中闪过歆羡,她犹豫了一下,又想到之前的秦步月,鼓起勇气上前问道:“看到故事了吗,有线索吗?”
秦步月:“没有。”
白伊:“怎么会?”
秦步月将手中的“书籍”递给她:“故事的隐喻很多,结局含糊,要说心愿的话,也许是找到【狼人但我觉得这个世界中,没有【狼人】。”
白伊接过了“书籍”,她顿了下,释放了自己的精神线——只是一丝,并不会惊动“她”。
用这种方式看故事,只是一刹那的事,白伊很快就知道了小红帽的遭遇,她怔怔地:“应该不是找【狼人】。”
秦步月看向她:“怎么?”
她之所以把“书籍”给王伊之,是想着幻象是基于真实构建,身为“世传”的王伊之,知道得肯定多。
哪怕这个“王伊之”的认知不可能超越她自身,也至少和她差不多,而这有助于梳理线索。
白伊明显有些紧张,她再度感受到了秦步月的注视,可视线和之前不太一样了,不是那样直白的温暖,而是蒙了一层薄薄的冰。
她和她划清了界限。
“为什么?”白伊强压着不安,问出口了:“我哪里做错了吗,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不经常出门,也没有朋友,可能……”
秦步月蹙了蹙眉,没想到白伊会问这个。
白伊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脸蹭地红了,秦步月问得明明是故事相关的事,她居然……
眼下收集角色才是最重要的,她怎么能这么不知轻重。
“我……我……”
越着急,反而越说不清楚,白伊脸涨得更红,甚至蔓延到了细长的脖颈,手指更是局促得抓紧了裙摆。
这一刻她甚至想连接精神体,让“她”出来,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可以条理清晰地和秦步月沟通,可以和她并肩作战,可以……不被讨厌。
看着眼的少女,秦步月察觉到了异常。她毫无疑问是王伊之,可她真的是【灵活】虚构出来的吗?
秦步月脑海中从没有过这样的王伊之。
关于王伊之,秦步月没有太多的情报,哪怕是“暴怒”陆暝那里,也收集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王伊之先是孟家直系子弟,而后又成了王家的“世传”,无论哪个身份,关于她的消息都是重量级的,绿洲很难收集到。
哪怕王家来了绿洲,他们也坐落在了原本属于存天灭欲的贤一区,那里戒备森严,一切探查也就是停留于表面,难以深入挖掘情报。
秦步月不了解王伊之,她对她的想象也是强势冷血、心机深沉、罔顾人命的世家首领……绝不可能是眼前的白伊。
哪怕是接受“世传”前,凭着她对世家子弟的了解,也只会猜测王伊之是如宋仪轻般的天之骄子。
毕竟她生来是“火种”。
难道,【灵活】会基于她的认知外去构建人物?
秦步月忍不住想到了另一个可能。
“人间世”是“幻想家”的伴圣标签,被肢解的至圣幻想家。
而王家的祖先极可能是“幻想家”人格,那接受了“世传”的王伊之,会不会有办法从“哲学家”变成“幻想家”?
普通人当然无法更改人格,可王伊之是“世传”,她……
秦步月盯着白伊:“归属人格后,可以更换吗?”
白伊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会忽然问这个。
秦步月接着又问:“如果可以更换,有什么风险?”
白伊小声道:“可以更换,但没有意义,一旦否定了人格,就注定会迷失在人格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