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美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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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留香这两日有点倒霉。

    他是个贼,说贼有些不好听,或者该说是盗。

    他的盗亦有道,留下一枚郁金花笺,告知守宝之人,光明正大,众目睽睽之下,优雅而又从容的盗。

    登堂入室,盗宝无影,踏月留香。

    所以他在江湖上有些许名头,有人叫他盗帅,有人叫他香帅,有人赞他是强盗中的大元帅,因他劫富济贫,偶尔撒币,时常偶尔,也有人称他是流氓中的佳公子,因这世上没有他偷不走的东西,包括姑娘们的心,所以也时常有人娇声叱他道,是偷心的贼。

    而这些天,他守身如玉得很,在他的小船上晒太阳翻着面均匀做美黑,没有盗宝,也未偷心。

    但却有一个姑娘口口声声嚷着他偷了她的东西,举着剑从江南海岸一路不停追砍他到洞庭湖畔,大有一副不没收他的作案工具不罢休的架势。

    说来说去,最近过得不算好,但好在,他的饭量一直很好。

    逃命也是会饿的。

    也亏得他朋友满天下,刚到洞庭湖畔,就闻见了一股烤鱼的香气,他的鼻子时常不灵敏,但在关键的时候总是很灵活。

    这世上人各有志,有人喜欢金银财宝,有人喜欢高官厚禄,有人喜欢浪迹江湖,也有人的喜欢千奇百怪。

    楚留香有个朋友叫张三,他喜欢烤鱼,他烤鱼的时候总是很专心,天就算破了个窟窿他也不会看上一眼,因此他烤的鱼很有名气,又香又嫩,不腥不老,但却不是人人都能吃到的。

    好在楚留香就是其中一个能吃到的人。

    张三有个江湖诨号叫作‘快网’,给他一条船,他就能过得比谁都好,楚留香的轻功极高,轻飘飘落在张三那艘破旧却坚固的船上,都未发出半分响动。

    本是一别数载久逢老友,相见且欢愉。

    但楚留香却愉不出来。

    因为张三的鱼烤焦了。

    这事就很恐怖了。

    楚留香大惊失色。

    他下意识抬头望天。

    嗯,还好没窟窿。

    张三目光呆滞地看着他热爱的烤鱼,连焦了都不知道,楚留香的手在他眼前挥了好半晌,他也没反应。

    楚留香猛地一拍他的背,张三这回有反应了,他比楚留香刚才的大惊失色还要大惊失色。

    不是为了他的烤鱼,而是为了他手里掉出去的珍珠。

    这个楚留香倒是理解了,张三什么都好,就是嗜珍珠如命,看见好品相的珍珠就走不动道,不搞到手就抓心挠肝,心痒难耐。

    但楚留香这次猜错了,他没想到,这回让张三的心痒得抓不着的,不是珍珠。

    而是他手中那颗珍珠的主人。

    洞庭江风撩帷纱,一眼竟夕起相思。

    楚留香默默听完,面色凝重至极,他沉吟片刻,合理推断,要么是张三疯了,要么就是他聋了。

    因为他听到张三念叨了那位美人大半天,最后说,“打个比方罢,若是她想要我全部的珍珠,我掏光了底裤都会奉上。”

    楚留香:“……”人家姑娘应该并不是很想要你底裤里的珍珠。

    但能让向来嗜珍珠如命的张三说出这等话,那位姑娘委实不简单。

    楚留香忍不住直叹气,看张三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今晚约莫是吃不上烤鱼了,唉,看来他只好亲力亲为,亲自动手……系紧裤腰带。

    没办法,孩子饿了一天了。

    “你说那姑娘后来登上了金风细雨楼的船?”

    楚留香系好腰带,这才有心思关心起好友八百年才得一个的心上人,“江湖传闻,苏梦枕双亲早亡,听说只有一个妹妹,按你说的来看,年纪应当正好对得上。”

    张三呆呆盯着珍珠,脑子里想的全是江风撩动帷纱时的惊鸿一瞥,听到这里,他嗖地一下站起来看向楚留香,呐呐地问道,“老臭虫,你说,我拿我一身造船本事去找苏梦枕换他妹妹,够吗?”

    楚留香赶紧拦住他,“别!你可千万别冲动!”

    楚留香这下终于确定了。

    嗯,没错,就是张三疯了。

    开玩笑,红袖刀之威,刀下恶魂几多,拿什么去拐人家唯一的妹子,拿命吗?

    他不知道究竟是何等样人,才能勾得平生只爱珍珠船舶的张三这般失了魂离了魄。

    但这世上比美人珍贵的事物多不胜数,森林何其多,野草更不尽,为了一棵树抛弃一切舍弃性命,不至于,真不至于。

    可话是这么说的,道理也是这个道理。

    直到翌日,楚留香再次被追着不得不躲进了水中,从水里出来的那一刹,眼前不经意间忽现一烟紫罗裙的少女,生得那厢倾城国色,仙姿玉骨,浑然不似凡间中人。

    那是一种笔墨诗书皆难以描绘的艳色。

    江南四月春盛,陌上十里繁花,塞北雪乡寒梅……任凭楚留香赏遍春色,却仍觉皆是远远及不上她这一刻的掩唇弯眸,嫣然浅浅。

    九天神女落凡尘,笑倚东窗白玉栏。

    楚留香昏昏沉沉,仿若已醉倒在那娇靥之下,冷不防坠回水底,呛了好大一口洞庭湖水。

    惹得神女微微侧首,回眸垂青。

    目光相望那一瞬,楚留香心尖剧颤。

    他蓦然觉得。

    他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试试红袖刀。

    他在这一刻完全忘记了某个把一颗珍珠当祖宗供起来的好友。

    什么张三?张什么三?张三什么??

    对不起,他不认识。

    苏镜音从前没多少出来游玩的经历,眼下坐船行水路,做什么都觉得新鲜,一大早吃完早点,连惯常的回笼觉也不睡了,茶花捞了一桶小江虾,说是可以拿来作鱼饵。

    于是她开始专注起了钓鱼事业。

    但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她的事业颗粒无收,连她一向嘴下不饶人的兄长都不忍开嘲讽,只露出了关爱自闭儿童的怜悯眼神。

    本来不自闭的苏镜音被他看得彻底自闭了。

    眼看日渐正空,就在她想着要么还是放弃算了的时候,鱼竿它……竟然动了!天可怜见的,一早上了,不容易啊!

    苏镜音连忙拉了拉鱼竿,没拉动,担心把鱼放跑了,索性放手让茶花弄,茶花气力够是够了,但拽着拽着,才发现,钓上来的,是一大活人。

    苏镜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楚留香的鼻子有毛病,呼吸不畅,所以他练就了用皮肤呼吸的功法,在水里待上一天一夜都没问题,但他此时还是厚着脸皮登上了船。

    他微笑着拱手自报家门,英俊优雅的面容一如既往的富有魅力。

    但这魅力踢上了铁塔般的铁板。

    茶花一听他自称楚留香,本就不多的礼貌更加不多,苏镜音方才微微颌首回了礼,他那铁塔身躯当即严严实实挡在自家大小姐跟前,横眉竖目,自发充当起了人形三八线。

    茶花向来老实巴交一壮汉,他听说过楚留香的名号,轻功极高,盗术一流,出道以来风流史上的红颜知己连起来,比他堆了一个月没洗的袜子还要多得多。

    他嘴皮子不利索,但内心的感情充沛表达到了眼睛里。

    毕竟此刻他看楚留香的眼神,跟看个采花贼几乎没两样。

    楚留香:“……”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每每觉得尴尬或赧然时候下意识的动作,他本想用内力蒸干衣物,又想起这身衣裳已从东海沿岸穿到了洞庭湖畔,未免佳人面前失礼,只能硬着头皮问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