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没有卫星定位,海上行船除了简单的航海图之外,就只能依靠肉眼目测和最原始的方法来辨别方向。
尤其是在晚上,能见度极低的情况下,基本不适合行船。
按理说,入夜后所有的货船都应该停靠海港或者下锚,以免走失方向。
不过这也并非绝对,单说此处沧州港,距离对岸的大燕主岛只有一百多海里,折合成公里数也不过才几十公里远。
两地之间,常有商贸往来,船行无间。
若只是在两块大陆之间来回,船只驶出开港后,若无夜雾的话,倒也能隐约望见对岸的零星灯火,不至于会迷失方向。
因此,大乾沧州港和大燕慕州港之间,原则上并不禁制夜航。
二人在好友的帮助下,趁夜悄然登上了这艘即将启程前往慕州港的货船,企图早三天出发,避过有可能来自于大燕势力的袭击。
但他们似乎忽略了一点...
沧州港既是军港,也是民用港口,除了停靠大批的水师战船之外,普通的商队客船也会涉足于此,往来人员可谓复杂。
当中,自然就少不了大燕的眼线。
二人夜航出发一事,且先不谈使节团成员有无察觉,单说大燕这一边就无法逃过他们的警觉。
就在二人带着一队侍卫上船,货船扬帆夜航之际。
沧州港内一间昼夜不歇业的面馆中,一名身穿大乾水师甲胄的士兵走进来后,便直接在餐桌前坐下。
店内此时人并不多,老板带着笑脸殷勤地过来招呼,拿着肩上的抹布似在擦桌子,实则却在与那名士兵小声低语:“什么情况?”
士兵似是不动声色的样子:“族里的货船刚刚起锚离港,不过好像混上了一些人。”
“什么人都打探清楚了吗?有没有我们的目标?”
“有!一人确定是来自药王岛慕容氏的慕容轻烟,另一人披头蒙面,虽看不清面容,但慕容氏一向是皇室的坚定支持者。此人不用猜,当也知道是谁。”
“好!那就回信给族里,今夜就动手吧。少帝一死,则新君当立。淮南王的小儿子不错,先生的意思是他可为君。”
“明白!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除了那两个人之外,后来又上了十余人,是大乾水师监军亲自打的招呼。说是他家的远房亲戚急着去对岸探亲,让咱们务必捎上一程。但看得出来,他们并非一般人,恐是大乾使团之人想暗度陈仓,先行一步。”
那掌柜听了,微微皱眉,迟疑了几秒后,道:“无妨!即便是大乾使团之人,又能如何?反而会更好,只要出事的地点不过中线,就不关咱们大燕的事儿。照计划行事吧!”
士兵暗自点了点头:“是。”
“听说今夜海上会起大风,惊涛骇浪之下,连巨轮都会被打翻沉没。就让这些大乾人和少帝入海喂鱼吧,务必把手脚做干净。货船是匪盗袭击而毁,可知?”
“明白!我这就去传信。”
二人密语了半分后,迅速分开,外人看来并无猫腻。
掌柜临走时大喊了一句:“牛肉面一碗,打包拎走。”
那士兵则补充道:“加个鸡腿,可别搞错了。”
令店中的三两食客,倒也并未多疑。
半个小时后。
大燕林氏名为“和风号”的货船上,徐安几人在客舱中稍作安顿后,便命人端着大批来自大乾京都的土特产往货船底部舱室走去。
往来于燕乾两地的大型货船,一般分上下五层甲板。
最上层便是船长和大副的掌舵室,下一层是客舱,余下两层乃货仓,最下层则是水手团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区域划分明确。
一边沿着楼梯往下走,庞奇不禁纳闷着问道:“大人,区区百余海里,即便逆风,最长也只需一个时辰就可抵达慕州。且已有我那老友打过招呼,咱们何须再对这些水手客气,还给他们送吃食?船费可是付过的。”
古代的船舶没有现代引擎,行驶要么依靠船帆迎风,要么靠船上的水手划桨,速度并不快。
遇上逆风甚至如蜗牛缓行,乃至于偏离航向。
故而,即便只是百余海里的距离,算上排队入港的时间,也得花上一个时辰左右,乃至更久。
徐安却笑道:“做人何至于算得如此清楚?付过船费,咱就不能谦逊点,多交几个好友?再者,你就不想知道这艘船有没有猫腻,安不安全?”
庞奇脸色一闪,小声道:“大人是怀疑这些船员有问题?”
“是。我们是临时上船的,对于这些船员来讲,身份未明,好坏不知。按理说,他们应该对我们有所忌惮与防备才对,毕竟海盗时常也会扮成客商混入船上。但这些人将我们带到舱室后,一无交代,二无监察,乃至于允许我们四处行走,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认为我们并不足以形成威胁,又或者...他们有能力应对威胁!”
“说对了。航海行舟的危险性,丝毫不亚于路上走镖,时常要面对穷凶极恶的海盗,货船船员都略通手脚,会一些防身术可以理解。但如此放松警惕之举,却过于失常。”
“大人所言极是。如果这艘船有问题,是一艘贼船的话,那么问题...大概率就来自于底层的船员。大人是想借着套近乎的间隙,探探虚实?”
徐安浅笑不语,权当默认。
话说之间,众人已来到底部水手舱。
与舱内的数十水手好一番客套之后,二人返回客舱时,脸上皆是稍带凝重。
徐安浅问道:“看出了什么?”
庞奇顿了顿,不假思索便回道:“果真是有些问题。这数十船员个个人高马大,体魄健壮,步履稳健,看似是常年航海而练就了一声肌肉。实则,却暗藏猫腻!下官隐约在他们身上感受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煞气,若非疆场中人,很难有这样的“潜质”。而且,大人注意到没有,他们手上虎口的老茧很厚!若无意外,这是一船贼人啊...”
“哦?这有何奇怪?海上行船经常遭遇海盗,危急关头,水手也上持戈抵抗,生死相搏。船员身上带点煞气,有何稀奇?经常走镖的脚夫之中,岂非也有高手存在?而他们既是水手,手上有老茧,因何稀奇?”
“话虽如此,但并不全然!船员会些功夫可以理解,但方才那群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绝非一般人可比。至于虎口的老茧...可以是划桨而生,也可以是时常持刀砍杀而形成的!不是吗?大人。”
徐安呵呵一笑,略带赞赏的语气,道:“不错,庞寺丞还是有些缜密的嘛。那你说说看,咱们若要自保,该如何应对?”
庞奇浅思了半分后,回道:“我们是临时上船,本不在这艘船的名单之中。换言之,纵然这些人有问题,他们的主要目标也不会是我们。理论上,只要我们安分守己,倒也不会发生什么危险。但安全起见,咱们不能回舱室,得待在甲板上。”
“若这艘船的人,不只是想走私货物,或者抢劫那么简单,我们身在甲板,也可早做防范。危急关头,更可以跳海逃生。”
徐安点了点头,“那还等什么?走吧,咱们去甲板安个小桌,海上行舟观月,小酌静待风雨。”
不久。
货船宽大的头层甲板上,徐安二人摆了一张小桌,拿出自带的水酒自斟自饮起来。
说是行舟观月,但此时头上并无明月,四周围乌黑一片,又哪来的风雅?
庞奇喝了一杯酒,又给徐安倒了一杯,目光转向被吊挂在一侧的巨大木桶,疑问道:“对了,下官还未及问过,大人将这个大木桶带上船是何用意?”
徐安也看过去一眼,微笑着刚想开口解释。
正在这时,一个巨浪蓦然拍来,击打船身之上,货船剧烈晃动。
同时,远处的黑暗中猛然飞来一支巨大的倒钩弩箭,箭身上还连着绳索,噗的一声直接击穿了船身。
紧接着,风浪接踵而来,说起就起。
货船随着巨浪起伏,令人难以站稳。
而随着第一支弩箭袭来之后,更多的弩箭从四面八方突袭而至,没几下便将货船击穿了几个大口,海水开始灌入。
黑暗中燃起了无数随着浪起浪伏的火把,伴随着某个巨大的嗓门:“葫芦岛赵二爷“打羊”,识趣的乖乖交出货物,可免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