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字一出,卢煜的眼睛已是瞪得滚圆,不可谓不惊骇!
刘桃枝乃北齐第一御用杀手,此人原是神武帝高欢的苍头奴,高欢死后,便侍奉其子高澄,高澄死后,又侍奉高洋,原在高洋手下任都督,因一盲士闻其声所言:“王侯将相,多死其手。譬如鹰犬,为人所使。”
后高洋让他专职做了北齐御用杀手,北齐元老重臣高德政便是刘桃枝所杀的第一人,之后又在高洋的命令下杀永安王高浚和上党王高涣,被称之为杀王之手,而且从无失手!
此人只效忠于北齐历代君主,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朝中重臣,只要是皇帝想杀而又不能明目张胆杀的人,都将会死于此人之手!
是故也称之为皇帝的鹰犬!
“不可能,郡王,陛下虽然是荒淫放恣了一些,但于国事之上,还没有昏聩到这种地步,他是不可能让刘都督来杀你的,而且你现在还是奉旨在出使陈国。”
卢煜心中震惊之余是一百个不信。
“我知道,即便此事为真,也绝不会是陛下授意,就怕……是有人假传王命!”
高长恭说罢,又看向护卫赵五。
“除了供出刘桃枝,这个人还有说什么?”
赵五摇头:“此人还有些血性,属下费了好些力气,将所有酷刑在他身上皆用了一遍,才套出这一句,而他说完这一句后也咬舌自尽了,属下没有来得及阻止!”
“罢了,能忍受这诸多酷刑,他所说的话必然也不能全当真,想来也不过是为了挑拔我与陛下的君臣关系……”
言至此,高长恭沉默了下来,齐主高湛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否会因功高盖主而杀他,他尚不敢肯定,但遣他出使,又秘密派人刺杀这种事情,高湛定然做不出来,更何况他现在虽立了几场军功,但还远没有达到功高盖主的地步。
如果不是高湛所为,那便只有他身边的“那些人”了!
“算了,死了就埋了吧,此事也不必再声张,另一名刺客如何?”
“也是周国埋伏在南陈的密间,此次说是接到任务,于天台寺刺杀郡王,但他却并不知其背后主使者是谁,说是来给他传信的人也蒙着面,他未看清真容,此人只认北周的一枚间谍令牌。”
“什么样的令牌?”高长恭问。
赵五便拿出了一张羊皮纸,递到了高长恭手中。
纸上所画正是令牌上的图纹,乃是一只虎的形状,但虎的额头上却刻着繁复的花纹,让人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
高长恭沉默了良久,忽地低喃了一声:“虎?护?”
遂将羊皮纸收下道:“将这名刺客放了吧!”
“啊?为何要放?”卢煜不解。
“自会有人来找他,或是他回去复命!”
……
已是子夜时分,被放走的刺客如同一尾被放生的鱼,重归大海之中,他很是庆幸高长恭并没有杀他,但这种庆幸的心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踉跄的踏入一处原本为暗桩据点的院落时,一支箭正中了他的后心。
这名刺客便无声无息的死在了这座废弃的小院之中。
“想不到这高长恭竟事先有准备,不仅杀了我们数名隐卫杀手,还抓走了一名父亲安插在南陈的细作,如今那细作虽已解决掉,但不知高长恭是否有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这刺杀之事看来以后是不能再做了!”
“父亲本意也不过是试探,若能成功,也算是为我周国除去一劲敌,阻止齐陈联盟,但若是不能,那便只能采取怀柔之策了……”
周国使者所在的下榻之所与齐国使者犹有一段距离,但这个暗潮涌动的夜里,与高长恭一般,宇文会、宇文直等人也难以入眠。
“你们说,高长恭是如何识破我们所设的陷阱的?还有,他明明已被慧威的毒蛇咬中,却能毫发无伤,当真是那谢小郎君救了他?”
“依我看,这兰陵王与那神医娘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私情,我们这般猜测,倒是让他生疑!”
“但不管有没有私情,他又是如何事先做好埋伏的?就等着我们的人去实施这场刺杀?他再来个请君入瓮?”宇文直道:“只怕也与那神医娘子有关,之前让我们派去的人误以为他们二人私会,恐怕这不是私会,而是那神医娘子与他说了些什么?”
“可我们的事也与那神医娘子不相干啊?”
宇文会很是不解的问了句。
“那你们可还记得东宫夜宴图那幅画?”
孤独善忽然插嘴问。
“那神医娘子说,她的画能入心,识人性,鉴人品,那日我虽离得远,没有仔细瞧完画中的一切,但我看到了画中陈叔陵之神情,那种笔法可是极为巧妙的点露出了陈叔陵之野心。”
这话一出,几人脸色尽是一变。
“所以,你是怀疑那画中将我们的神情……”
宇文直似有恍然,回想了一遍当日所见的那幅画,那一刻他只是惊叹于那小娘子的画功之精美,能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将东宫所见立现于画卷,但还未来得及观其细微之处,便已被内侍将画卷呈于南朝天子陈顼面前。
现在想来,那幅画似乎真有其不同寻常之处……
“你的意思是,那小娘子以画的方式向高长恭传达了某种迅息,可那小娘子她又能知道什么?我们与她可是素无往来……”
“怕就怕,这小娘子真的能观心……这世间多得是能人异士,能察言观心者,也并非不可能!”
话说到此处,几人皆是沉默了半响。
宇文会面色一沉,说道:
“如此说来,还真不能让高长恭得了去,如斯美人,既有绝妙医术,又能洞察人心,若真成了高长恭之臂助,将来对我们或是周国更是不利!”
……
一场清谈雅集令谢臻之名成为了继神医娘子萧锦玉之后再次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而谢臻与众名士们的一场辩论,甚至是与陛下陈顼的辩论也在众多士子们口中广为流传。
“看来这陈郡谢氏还尚有后人留在世间,二十年不闻其名,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是啊!不过,二十年前,谢家也就只有那位嫡长女谢玉卿称得上是才思敏捷,辩悟绝伦了吧!”
“说到那谢氏才女谢玉卿,当年与陛下似乎还有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呢,只不过,陛下当年出身寒微,谢家不肯嫁女,又恰逢侯景之乱,那谢氏女郎不知怎地就逃亡过程中身殒了,听说陛下当年还为她伤心了好一阵子!”
“咄,真有那么伤心,陛下又怎会在她死后不到一年便已娶妻!”
“那是陛下当年在江陵为质之时,梁元帝萧绎为了拉拢陈氏一族,获其兵权,才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
酒肆之中,依然是话题不断,但如此胆大的议当今天子之往事,也是不多见。
萧锦玉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离自己不远处正窃窃私语的两名中年文士,便起身往酒肆外走去。
“阿姐,我们今天去哪里?这段时日,阿姐诸事繁忙,阿灵都没有时间能与阿姐说上话。”
今日一早出门,萧若灵便央求着要与她一道同行,说是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自小长于深闺之中的萧若灵确实除了读书写字以及后宅里的那些阴私之事,对世间很多事都不甚了解,因此对许多事都感到新鲜好奇。
“去秦淮河畔散散心吧!这些天你陪伴祖母,也未出来好好玩过,今日便带你去好好玩玩!”
“嗯!好!”
萧若灵笑得犹为开心,几人便一同行往秦淮河畔,一路上,萧若灵听闻有关谢臻的传言不少,不禁有些心向往之,想到那一日,萧锦玉与萧显皆不在宅中,萧若灵犹豫许久,终是问了句:
“阿姐,那日你有去清谈雅集吗?可有见过那位谢氏臻郎?”说着,少女的神情有些憧憬向往,“未想世间竟有如此才华卓绝之人,阿灵若是能有幸见上一面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