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国使团离开建康后,一夜之间,有三队人马陆续往官道上追逐而去。
次日一早,周国使者也向陈国天子请辞,返回长安。
行至途中,便有斥候来报:“世子,前方有人伤重,说是要见雇主!”
宇文训点头示意他将人带来,宇文会一见来人便变了脸色。
此人乃是他派出的一名江湖高手,是他高价买来想要在高长恭离开建康去往北齐的途中截杀,顺便将他所带走的那个南地美人劫走。
但现在这个人却已是满身伤痕,好似被剑在身上戳了数个窟窿却还没有致命。
“你是什么人?何事?”宇文训问。
那人看了一眼宇文会,回道:“授宇文郎君之命,我等跟踪齐国使团至建康城外百里,便已不见使团踪迹,之后又有一队人马路过,将我等视为匪徒,双方进行了一场殊死博杀,我所招募的十数名刺客尽皆伤亡!”
宇文训与独孤善脸色尽变。
“三郎,你竟秘密派人截杀齐使?”宇文训厉斥道。
“是我又如何,你们也在陈国见识到了那小娘子的手段,若被高长恭带回齐国,还不知道将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来?”
“一个小娘子而已,纵使有些聪明手段,逐鹿天下乃大丈夫之事,能掀起多大风浪?三郎,莫要被其美色所惑!”
“原来大兄是以为我被其美色所惑!”嗤笑一声后,宇文会叹道,“也罢,那就将来战场上再见吧!”
心中却是暗忖道:那高长恭的玄甲骑兵如此气势逼人引人注目,何以在追出百里后便不见其踪迹?又怎会在失去踪迹之后,如此巧合遇到另一队人马的伏击?
……
在宇文会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萧锦玉与高长恭已带着一支素服打扮的“商队”行上了航船,欲向广陵,渡江淮,至彭城。
船队启航时,萧锦玉站在船头,再一次回望了一眼自己的故国建康。
“这便是长江天堑,源巴蜀,出三峡,自江陵到建康绵延数千里,横跨南北,果然壮观!”
看着这涛涛江水奔流向东,如同脱缰野马一般,气势磅礴恢宏,高长恭也微微感慨,想到了段将军曾经跟他说过的北齐最为耻辱的一战,那便是与陈霸先的钟山之战,此一战中齐军十万却败给了本已在南梁内战中耗尽精力的陈霸先,北齐四十六名将领被其斩杀损失惨重,从此不敢轻易南下攻陈。
而此一战中,陈霸先便是充分利用了这长江之优势,断齐军本来就较长的粮道,又控制玄武湖要道,阻止齐军决湖,南朝大江之上全是精锐的水师,因此齐军被困在了一个“瓮城”之中,又因断粮且接连几日的大雨,士兵多死于饥饿和被雨水泡至皮肤溃烂,终至不战而败。
听闻高长恭这般感慨,萧锦玉便知这位志在战场上拼杀保家卫国的郡王必是想起了什么值得他去敬佩的事情。
“长恭——”她轻唤了一声。
高长恭回过神,展臂再次将她揽进怀中。
“江面上风大,我们进去吧!”
萧锦玉含笑点头,二人正转过身,便见两道熟悉的身影走来,其中一人朗声道:“不错,这长江天堑也算保护了南朝这一方土地,陈国虽不大,不过依我看,这陈国的天子野心可不小,小娘子你以这和亲之由换来的两国和平,恐怕不会太久。”
“我知道,表面结两国盟约,实则厉兵秣马,寻机相攻,此乃伐交之策,是么?”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小娘子,你连兵法也懂啊!”少年笑道。
来的人竟是李谧与崔恒。
“三郎说,你们必会走这条水路,自京口渡江淮至彭城!于是我们便快马加鞭赶到这京口等着你们了,果然让三郎给猜中了!”
李谧说着,好奇的看了看萧锦玉与兰陵王,见二人皆是极为普通的黑色布衣打扮,便担忧道:“你们怎么这般打扮,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
“暂时还没有,只是避开一些耳目罢了!”
李谧这才松了口气,叹道:“还好还好,小娘子你有所不知,你这一走,最后的一回眸可是惊艳不少人,想来过不了多久,你这绝代佳人之名就要传遍天下了,到了齐国,可要万分小心了!”
说罢,感觉到了兰陵王睨过来的冷厉眼神,忙又解释道,“郡王殿下,我可不是说你护不了小娘子啊,只是北齐高家的那些人和事,郡王你应该也明白的,小娘子不惜与亲人分离,远嫁齐国,我和三郎只是希望她过得好罢了!”
“虽然没有郡王这般福分,与小娘子结为夫妻,但愿能终身为友,一句相约,便可千里命驾,但凡所求,愿倾尽全力!”
李谧的这番话说得极为真诚而明朗,萧锦玉听得十分感动,禁不住便向他们二人极为郑重的施了一礼。
“多谢李郎君、崔郎君对锦玉的厚爱和信任,以后但凡二位郎君有所求,阿玉也会倾力相助!”
李谧还了一礼,又玩笑般的问道:“不过,小娘子为什么会选择郡王啊?明明是我们二人先遇上小娘子的哦!”“不!”萧锦玉很果断的回了句,“是同时遇见,在徐州彭城时,我先看到了他!他先救了我!”
一句先看到他,令得高长恭意外侧目,极为专注的看向了萧锦玉的侧颜,总感觉她莹润的肌肤上渡了一层光氲,让人望之失神。
“原来我们竟是输在,没有最先对你伸出援助之手!早知如此,我们就应该先郡王一步……”
“永和,小娘子岂是因为这个原因?更何况感情之事本就没有任何缘由可言。有时候还有可能是……前世之因,种后世之果!莫要问这些叫小娘子为难了!”崔恒接道。
前世之因,种后世之果?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萧锦玉不觉心中一跳,也疑窦的看向了崔恒。
这时崔恒才郑重的向她施了一礼,又对兰陵王道:“崔某有些话想要对小娘子说,不知郡王可否允许我与她单独聊一聊?”
高长恭了解崔恒崔子渊的为人,此人年少成名,本可应召在齐国担任高官,但当时文宣帝屡屡做出荒唐之举,有谏言者甚至被他亲手斩杀,这位少年才子便辞去了官职,宁愿云游四海讲学。
这也是一个视功名利禄为粪土的高洁之士。
他本不应有疑,便十分爽快的点头道了声:“好,我无异议!”
崔恒施礼道了声谢,便请萧锦玉至船舱。
二人坐下后,萧锦玉便觉崔恒的眼眶有些湿润。
似乎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他才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说道:“我父亲乃是博陵崔氏第三房,早年因得神武帝高欢及其子文襄帝高澄的看重,而累官至尚书右仆射,有铁面御史之称,但也是因为如此,遭到了北齐朝堂上一些朝臣的怨恨,后被诬陷谋反,文宣帝将他流放至马城服苦役,那个时候,族中急需推举一人出来任官,为父亲一案沉冤昭雪,
于是刚从南梁回归没多久的我便被族人推举了出去,那个时候,一心忧于父亲之事,将许多族中事务都隔置了下来。”
说到这里的时候,崔恒目光滢滢的看向了萧锦玉。
“也因此,我误了一件大事,负了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那个时候,她的家族正遭遇覆灭之祸,她命人递信求助于我,可是这封信却被我族人隐瞒了下来,直到她死后,很久,我才看到。”
“此事一直令我愧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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