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包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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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书院四斋掌事教谕在山长书房待了足有两个时辰才离开。

    紧接着,第二日一早,对这突然卷起的风波的处理便下达到了各斋。

    上课钟声敲响,随着人来人往的脚步踏入斋堂。

    有四五学子彼此并不相识,但都统一背着书箱驻足在斋堂外的前院。对着面前匾额上书的“玄英斋”几个大字,愁眉苦脸,似是很不情愿迈出这一步。

    直到他们背后忽然涌上一片黑影,且伴着黑影,是毫不客气的一脚。

    “没听见钟声?嫌丢人就直接逃学,别在我眼前晃悠。”

    来人扇了扇手里的孔雀羽扇,右手抱着一捆新鲜试题,正是玄英斋掌事教谕邵安。

    几个学子面色微晒不敢多语,抱着书箱灰溜溜地进了玄英斋。

    邵安的嗓门不小,是故,玄英斋已经落座的学子望着从青阳、朱明、白藏几个斋“贬”来的慌乱身影,不由得露出堪比看戏的笑意。

    “这是谁没来啊?”

    邵安抬头一瞥,一眼就看到斋堂最后一排的一个位子还空着。

    玄英斋的学子回头望。

    “就剩梁大旁边的位子没人坐。”

    “这,只能是那个青阳斋的坐了吧。那个甲等第二名,林樾,据说他的房间发现了足有五六本的图册……你说说若不是他卖的,谁一下买这么多啊,还不是沽名钓誉之流……”

    “可不是也说没发现那斗篷和所得银钱嘛?没法断定的。”

    “不是,你们是都没见过林樾本人吗?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卖图册……”

    说什么,来什么。

    议论声中,玄英斋斋门口天光散尽处,涌进一片青色。

    穿过晨露,更显清隽出尘的容貌缓缓在众人视野中清晰。和刚刚几个学子不同,少年脸上一点没有被惩处的局促难堪,即使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望来,他也雍容不迫地行该有的礼节。

    清朗的声音更是有如琴音撩动,好不动听。

    “学生不太识路,来迟了,向教谕请罪。”

    邵安摆了摆手,早看惯少年风华。

    “找地方坐。”

    林清樾一眼看到刻意被人空出来的位置,笑了笑,背着书箱走了过去。

    按理不该一直盯着。

    可玄英斋的人视线就像被黏住了似的跟着气度不凡的少年。

    他的新位置靠着窗台,落座后,和所有人一样从书箱里拿出上课要用的笔墨纸砚来。可书院那平平无奇的木案上,一个接一个被摆上徽州府的廷珠墨、澄心堂的纸、洮河的紫砚、犀角的狼毫笔……

    都是价值千金的东西。

    前一刻还说林樾是罪魁的学子,又嗅着空气中新飘来的矜贵沉木香,发自内心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他。”

    所有人都在心中附议。

    林樾卖图册图什么呢?

    财,还是色?他明明应有尽有。

    “好了,今日照旧,算上昨日没写的,今日全部写完才可下学。”

    邵安此话一出,原玄英斋的学子忍不住一片哀鸿。

    “林樾、瞿正阳、高泰安……你们几个新来的把这些试题自己分一下,既然入了我玄英斋,便要按我的法子来,你们把昨天的补完再下学。”

    “是。”

    瞿正阳领回两日课业累成的题海,泄气的脑袋磕在书案上发出绝望的闷响。

    他的座位后,林清樾也领回了同样多的试题,眉目却显得闲适多了。

    甚至对上新同窗投过来的目光,还饶有余裕地打招呼。

    “又见面了,梁兄。”

    梁映像是被什么光亮刺到,快速转过脸,提笔随意在纸上写上两字。

    林清樾眯着眼睛瞧了瞧,笑道。

    “梁兄昨日睡得不好?”

    梁映捏着的笔骤然顿住。

    “如若不然,怎么字都像困了似的,倒在纸上呢。”

    说他字丑呢。

    梁映确实没有好好练过字。从小到大,日子过得颠沛,学堂上不了,识字全靠阿婆言传身教,但阿婆并非书法大家,练字一事从没有正经排在过梁映生活之中。

    且平日里,他能识能写,在市井里已经算拿得出手,谁管你字是正是歪。

    梁映偷偷抬头,正瞥见林樾在纸上落下自己的姓名。

    ——那是一看就练过的字,张弛有度,是书卷之上用的最多的规范楷书,但偶尔几处笔锋如刀剑,放在字里行间,依旧是清雅文正。

    原来,林樾的樾是这个字,他还以为是越,又或是跃呢。

    超出、腾跃之意更像是世家该有的希冀。

    这个樾字平日用得不多。

    他记得意思是……

    “樾,树影之意。”

    不知不觉盯入神,梁映的耳边倏地响起林樾的声音。

    等他不再心虚,抬头望去,林樾已然是专心答卷的模样,窗外的光柔软地环着林樾的侧脸。这人分明安安静静在他面前坐着,但梁映却觉着他身上总是透出些许不真切的光晕。

    偶尔,他能瞥见一抹一闪而逝的真相,却根本抓不住。

    就像图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樾不可能是。

    一是,时间。

    前夜事发时,他虽睡了,但睡之前已过宵禁,时间对不上。

    二是,痕迹。

    就在关道宁换回舍房后,教谕搜查时,他注意到窗外泥土有松动。

    有人把林樾特意摘来放进瓷瓶的云苔,重插在泥土之上用以遮掩。

    明明没做,却又承认。

    那答案只有一个——他在包庇。

    那么被包庇的是谁呢?

    是偷偷换了寝的关道宁,还是平白被牵连的同舍之人?

    -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烛光被夜风吹得摇曳欲熄,祝虞在看到衣箱中的六本图册时,苍白的脸色先是涨红,对上学录失望的目光后,脸色又迅速苍白。

    可东西都在这里,学录又搜了他的包袱。

    梁映给他的封口钱没有意外地被翻到人前。

    “祝虞,怎么会是你呢?以你品性不该如此,你好好说,这钱是怎么来的?”

    “教谕……你信我,我真的未曾做过。”

    真要论起来历,这钱所得比起图册却是更加不堪。

    祝虞开不了口,学录皱着眉,不免说话狠了些。

    “祝虞,你若解释不清,这便是你卖图所得的实证。就算山长不会把你赶出书院,最轻也是要在学册上记上一笔,你真的想好了?”

    被提醒的祝虞浑噩地站在一边,有口说不出的汗意从四肢百骸发出。

    千辛万苦考入书院,他的学册上不能有污点。

    他必须好好学,他必须抓住长衡书院升到国子监的名额。

    这才刚刚开始啊,他还有很多事没能做呢……

    “这钱不少啊。”

    林清樾弯腰在祝虞被解开的包袱旁,随手从里面拿出几贯银钱。

    “一夜而已就全部串好,还如此胆大包天地直接摆在包袱里……”

    学录皱了皱眉,“林樾,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为了赚钱违反学规却如此不小心,又说是书院入学试第一名干出的事儿,好像显得我们书院招生时……”

    林樾刻意顿了顿,勾起唇角道,“有些眼拙了。”

    “休得胡言!不是他,难道是你吗?”学录心中已经认定,这事儿总归要个交代的。换舍房一事他未曾上禀结果就出了这档子事。若要查个不停,书院好不容谋上的差事定是保不住了。

    见学录要去拉祝虞,林樾多走了一步,挡在对方身前,云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