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明没有在自己家见周奇略，去了一个戏馆，有点老派。他们不是为了听戏，就选了二楼的位置，人看不清，靡靡之音透露些进来。
“坐。”王向明手一指，里面是躺椅。他率先躺了下去，椅子晃啊晃，旁边穿着戏服的姑娘，上前给他点烟。
周奇略是不习惯这些奢靡享受的，他就是杆枪，笔直坚硬。叫他在外面躺下来，这样晃啊晃享受，他觉得不自在。
王向明吸了口烟：“偶尔也要放松放松，别觉得老派，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你躺下来感受下。”
周奇略是个将就环境的人，即使不喜，他也用行动回答王向明。外套一脱，只着衬衫躺了下来。
抽的是长烟，劲很大，周奇略要用很大的劲才克制咳嗽的冲动。
王向明见状呵呵笑：“换个烟。”
为周奇略点烟的姑娘，又拿了一杆烟给周奇略，这次添加的烟叶抽入肺里柔和许多，周奇轻轻吐了一口烟，烟雾很淡。房间里带着风，不凉，把烟吸出去。
周奇略虽然躺着，全身依旧紧绷。“哒”，王向明的烟斗在椅子敲了一声，屋内站着的其中一个姑娘，走了过来，跪在周奇略旁给他敲腿。
周奇略一下站了起来：“这就不必了。”倒不是狼狈，他本就是孤狼性格，单纯不喜别人靠近。
王向明哈哈一笑：“下去吧，都下去吧。”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王向明和周奇略，周奇略坐了起来，王向明还是躺着，眯着眼哼了几句。
“周兴学毕竟是周家的人，后面有人保着，不好动。我听说周家人现在在想办法给另外两人减刑，成功几率很大。”
周奇略嗯了一声。
王向明吸了口烟：“不想他们有东山再起，除非有人一直压着他们。只是奇略，我想问你一句，你确定要永远压着他们吗？那样会累吧。”
周奇略向王向明投去疑惑的眼神，王向明不是来说服他吗？却不知王向明以退为进。
“以后的事谁知道。”说到自己的家人，周奇略心中愤恨难消。
这是王向明想要的答案，只要周奇略肯定，他就能推着他与自己的女儿走下去。
“我昨天跟你说的机会，你如果想要，你要把握住。”王向明这样地位的人，怎么可能眼巴巴地求周奇略理他女儿，很多话点到为止即可。
周奇略点点头：“我会好好想一想，很感谢您的教导。”他对王向明用上了敬词。
“你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周奇略坐过去给王向明沏茶。
楼下的戏曲声音慢慢变大了，王向明半眯着眼睛，跟着享受起来。周奇略走到门口，叫人进来。
他自己则是坐了屋中另一张椅子上，不是躺椅。
房间里很安静，进来伺候的姑娘手脚极轻。这地方确实能让人放松，周奇略背对着王向明，也想了很多。
他只确认了一件事，他什么都想要，他很贪心，但王家要他二选一。也许他可以努力下。
岑今雨回宁城后惹上了一个毛病，熬夜。晚上怎么都睡不着，想什么呢？有时候什么都想，有时候什么都不想。为了不耽误工作，不影响领导自己的看法，她晚上自觉加班，这样早上就算睡眼朦胧，领导也睁只眼闭只眼。周奇略若是来岑今雨家，会发现二楼与他的家极其相似。全铺地毯，随时可躺下睡觉。
家里还不知道她回来，她回单位复职后，两点一线。什么人都不想见，什么关心话都不想听。同事之间的淡淡之交，反而让她更自在点。当然也有热心的大姐，但看到岑今雨一脸倦容无所谓的表情，也打了退堂鼓，只是同事而已。
岑今雨买了个带鹅毛领子的大衣，帽子一戴，好像在自己与世界之间设立了一个屏障，这个屏障让她觉得舒服、安心。
岑今雨想着给自己倒腾出一辆车，这大冬天，骑自行车太冷，那公交站又不在她家旁。
买车前当然得先学会开车，宁城这地方她一时半会找不到学车的地方也找到可以教的人。她现在不愿意张嘴问人，也不愿意出门。这下晚上失眠时，又多了个可想的事。
早上办公室主任问岑今雨：“小岑，你要不要请假休息会？”
“不用，我时间闲着呢。”
主任又道：“该休息就得休息，虽然你去黎城快2年了，但我们的心一直在一起。我看你最近晚上都在加班，不用加班，累了就请假。”
办公室主任说这些时没有避讳别人，岑今雨不知道，办公室里的人私底下都讨论过了。说岑今雨面色差精神差，天天晚上加班不回家，早上睡眼朦胧的。
早没有了曾经的精气神，哪里敢让她继续生病，最好她能听劝回家休息段时间。
“小岑，你放心啊，你回去休息，待遇不变，该是你的，都给你留着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该休息时就得休息。”
岑今雨几乎是被半请半推地离开单位，与黎城那次不同，主任特地派了个人陪她，全程关心体贴。
“李姐，我自己回去，你不用送。”
“小岑啊，你可是我们办公室的宝贝，你借调这两年，我们都想死你了。你这几天回家好好休息，回来可不能这样无精打采了。”李姐把手中的水果塞到岑今雨手里，“这是主任买的，你拿着，吃水果能美容，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可不能这样凋零了。”
岑今雨想拒绝，又觉得拒绝很累，提着水果去了就近的公交站。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除了工作，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就算工作，也是机械完成，全然没了从前的激情。
岑今雨回到家，把水果往客厅一放，就上了二楼。她的卧室配有大阳台大窗户，但全部被关上，还用厚厚的窗帘遮住阳光。
这是安全的亮度。
岑今雨很娴熟打卡电视，然后趴在地毯上。电视上播放什么，她不在乎，她只想让家里有点声音。
半夜岑今雨有点睡意时，肚子又饿了。她从单位回家后就没吃过东西，这也是她近来的饮食节奏。一整天不吃东西是常态，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吃。
半夜这样的时刻，总是叫人惰性大发，岑今雨翻个身，捂着肚子，闭着眼睛听电视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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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
失眠伴随饥饿是件很打扰情绪的事，每每陷入不明的情绪时，肚子一个咕咕叫，那是现实的召唤。偏冬天夜多，岑今雨看手表都7点多了，天还昏沉沉。她这时饿得肚子都在发疼了，好像都有点移到胃的位置了。这也是岑今雨近来熟悉的痛感。
她走到楼下，给自己泡了杯葡萄糖水。垃圾桶里还有袋前几天刚喝完的葡萄糖。
敲门声也在这个时候响起来，岑今雨不是第一时间听到的，等她听到时，感觉自己的门要被锤烂了。
是不是家里人发现她回来了？岑今雨不想过去开门，又不得不去开门。门打开，门外站着周奇略。
岑今雨直接关门，但她速度懒洋洋的，周奇略避开她走了进来。岑今雨关上门，走回沙发，往下一趟，闭眼休息了。
“今雨，你不想看我？”周奇略走过来。
岑今雨完全没理他，只当是电视配音。
周奇略又说了好几句，句句得不到回应，心中难受可想而知。
“你这么恨我？”
再饱满的感情，也没有收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岑今雨只当眼前没人。这个时候正是她入睡的时候，平常都趴在单位桌子上睡觉。
周奇略是伤心的，绝望的。他从黎城感到宁城的目的很简单，就想看一看岑今雨怎样。这是他与王向明多次博弈后的结果，他无法当做这事没发生，他必须看一眼岑今雨。
只是他看到了一个冷漠的岑今雨，视他如无物的岑今雨。
怎么就这样把他抛弃了，他做什么都没用了吗？来不及了吗？
种种犹豫在这一刻啪嗒一声全碎了。
“今雨，你看看我。”他走过去摇岑今雨，才发现岑今雨真的睡着了。
“你就这样讨厌我吗？不愿看我，不与我讲话。”这让他像一个小丑一样可笑。
一楼没有被子，周奇略抱起岑今雨。
“你怎么这么轻了？”
怀里的人在睡觉，无法回答他。
周奇略抱着岑今雨去了二楼，当他推开卧室，看见那厚重的全屋地毯时，脚步一个踉跄。
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全屋地毯的厚重。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岑今雨也许不是讨厌她，她生病了。
岑今雨是被刺眼的阳光弄醒的。阳台、窗帘不知被谁打开了，屋内做了卫生，味道特别清新。
她坐了起来后才发现地毯都被收起来了，那么大那么重的地毯移动，她怎么会没发觉呢？
不是，谁给她做卫生了，田螺姑娘？
“醒了，下来吃饭吧。”楼梯口传来声音，不正是周奇略。
“你，你，哦……”岑今雨发出几个单音节，没准备起床。
周奇略走过来，掀开岑今雨被子。
“你干什么？”本该生气的呵斥也软绵绵的。
“你该打我一巴掌的。”周奇略拿着岑今雨的手拍自己的脸。只是岑今雨的手软绵绵的有气无力。
怎么会这样？周奇略跪坐下来。
他心爱的姑娘，怎么凋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