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真君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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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云蕊从小跟在母亲身边学习刺绣,认字的时间并不长,父亲说只用识得几字便成。

    做女子的,最该好好学习刺绣,将来到了夫家能有一技之长,好不叫夫家看轻了去。

    认字之后,她平日里看得最多的书是女训,爹娘挂在嘴边最多的也是女子该以夫为天,遵循三从四德孝敬公婆,从前的她也是这般认为的。

    她父亲当年是个举人,罗县令受过几两银子的恩惠,承下娶她为妻的诺言。

    后来罗县令高中,她父亲还是一个举人,他为了名声,为了自己的仕途,迫不得已娶了再也看不上的孟云蕊。

    从前罗老夫人看在她是举人女儿的面上,在立规矩上有所收敛,又有罗县令护着,到过了一段美满日子。

    她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延续下去,后来罗县令领了官职文书来到临溪,她和爹娘跨了好几座山,好几条河,从此十余年不再见面。

    一穷二白给不了罗家更多利惠的举人,在皇上、官员看不见的淮州,罗县令不再收敛,从第一个贿赂的富商开始,罗家已经彻底乱了。

    罗县令不满她不懂姨娘们的温柔小意。

    士农工商,她是举人的女儿,出了这个门,她竟成了罗县令唯一能带得出去的女人。

    她勤俭持家,将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她落落大方,从不沾酸吃醋;她端庄有礼,是带出去的好门面。

    可罗老夫人心比天高,早就看不惯她这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举人之女。过了公主配儿子绰绰有余的年纪,总有为了谄媚的商人们,拱手送出如花似玉的女子和数不尽的珠宝。

    这儿不是长安,再好的名声又能换得几两银子。

    临溪是县令当值,罗老夫人的院子占了三分之一的罗府,剩下最大的屋子是罗县令的,次之贾姨娘,罗夫人只能带着儿女挤在一角生存。

    几年来府中妾室渐多,贾家虽非有名的富商,但重在懂得拿捏,会顺着他们的意,唯罗县令和罗老夫人马首是瞻。

    和长篇大论,只会劝阻扫兴的罗夫人相比,罗府的权力从老夫人手中,正慢慢转交到贾姨娘手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日为罗家操劳的孟云蕊比不上商人的十两银子,在罗氏母子眼中,银子才是至高无上的东西。

    他丢了公正,但她不能为此连累,每日不耐其烦,便是被彻底厌弃,也要劝罗县令一个清廉公正。

    她受着丈夫冷待,在婆母妾室的欺压下,早就面目全非。

    三从四德的约束下,是在拼命疯张的,带着黑暗的,终将显露最终展现的狠毒种子。

    ……

    杏子味清淡,缓缓暖意似暖意延绵不绝。

    夏日里的花经过雷雨摧残,暂时隐住身上浓烈的花香。

    折了枝的等待即将而来的萎烂,没了往日的精神气。

    罗夫人掐住一朵残花,轻轻一折,掉了大半的花瓣瞬时撒了一地,摇摇欲坠,被人毫不留情的抛起在地上。

    苏眠雪回过神来,她对气味敏感,杏子和米中和清淡,绕不过鼻尖的芍药。

    淡粉色的芍药脱了花苞,雨下的妖艳竟敛下裙中,在朦胧间黯淡无光。

    苏眠雪收下银子,活少钱多,的确是这样的。

    罗府不大,外边瞧着气派,进了院子是座假山,过了垂花门,才知里面是如何拥挤。

    门面都装饰在了松亭院,一眼望去,是数不尽的芍药。

    “芍药终究太过矜弱,一场雷雨后,竟相折了腰,失了色彩。罗府每日有不少客来,给人瞧这满地残花有失老爷脸面,和贾姨娘说,都换了吧。”

    苏眠雪跨过垂花门,罗夫人的音色消散在内院,等回到苏记,已是午时。

    夏日正是吃杏子的时节,来回两趟折腾身心俱疲,随手将杏子放在一旁,稍作休息,再出去时,锅里的米已经淘洗干净。

    白玉修长的手触在橙黄的杏子上,指上沾了汁水,抬手时,淡黄色的汁水顺着指尖滴落。

    裴攸收了刀,蹲下身打水洗净手,“在罗府里见你拿杏子煮了粥,和罗夫人一块没用两口。”

    罗府内的花香太过浓重,罗夫人住得屋子小,还挤着一对儿女,边上就是姨娘,苏眠雪多留也不自在,银子已经结完,往后也没有打交道的地方。

    苏眠雪轻声“嗯”了声,拿过杏子,在锅里加了水,道:“杏子当先开水烫熟,再去皮去核,加在粥里。”

    “我去重新备几个。”

    “不用,这样也成。”

    粥罐搭在火炉上,苏眠雪将切好的杏子放进水中,待粥煮粘稠,莹白的米粒展开了花,杏肉入锅同煮,很快便染了色。

    苏眠雪拿糖的手稍顿,裴攸见她迟疑,拿起一块糖霜,欲要放进去,被苏眠雪止住,重新拿了一块碎糖块放进锅中。

    甜味属甘,甘生脾,脾生肉。

    适量食用能够改善心情,缓解压力。

    罗老夫人病重,日日躺在床上不见阳光,过度吃甜助生痰湿,身上的湿气排不出去,脾胃渐弱消化不了,贾姨娘孝心做在表面上,什么人参、虫草,只要弄得到,全炖在一块送去给老夫人。

    一来二去,吃不下饭,只能躺在床上,身边的大夫丫鬟每月领着月俸,罗夫人就坐在边上握着她手,在外人和罗县令看来,是其乐融融,和谐美满。

    粥煮好了,杏子本就八分甜两分酸,加的不多,味道淡而香甜。

    藕带去皮洗净切成小块,莼菜淘洗干净,拿淀粉加水勾成水淀粉,藕带和莼菜放进沸水中稍过,捞出来沥干。汤锅里放清水烧开,加盐,水淀粉勾芡,打一个蛋清搅散,放入藕带和莼菜,滴了几滴油,就能立刻出锅。

    青绿的莼菜沉在底下,拿筷子小心夹起,细嫩的菜牙瞬间滑入口中,藕带清脆,一粥一菜,苏眠雪逐渐归于平静,轻烟消走不安的躁乱。

    ……

    次日清晨,天色还未亮,罗风已经到了酒楼。

    推开门,轻手轻脚摸进厨房,点上灯,拿过写了食谱的手稿,一页页翻阅,停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