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荆》全本免费阅读
状元是叶祖洽,那么这一榜又可以称为“叶祖洽榜”。王雱誊录了今年进士科的355人,这里面除了有新荆挂念已久的好女婿,还有另一些熟悉的名字。
比如蔡卞的哥哥蔡京。
这是个必须高度警惕的存在。蔡京的顺位比蔡卞靠前,跟上一世一样,这两兄弟这次也是一同及第。
章惇还在观察新荆的表情,他觉得挺有意思。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章惇道,“新科进士如今都在京城,你想见谁,都可以找吉甫打听。”
新荆:“倒也不是特别想见……”他顿了顿,道,“吉甫是今年的考官之一?”
“正是。”章惇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笑话,嘿然一笑。“还跟苏轼吵了一架。”
新荆看身边几个人:“殿试前十的文章你们谁抄了?借我看看?”
“还用得着看原文?你可以随便在街上找个士子让他给你背两段。”章惇道,“礼部省试的题目是苏轼和宋敏求出的,叫《六经之治贵未乱》,主旨思想就是治六经之学可贵之处就在于循规蹈矩。”
“……”新荆默然。这种迎风而上,跟官家唱对台戏的姿势很有苏轼的一贯风貌。
“叶祖洽写‘祖宗以来至于今,纪纲法度因循苟简而不举者,诚为不少。祖宗多因循苟简之政,陛下即位,革而新之’。吕惠卿大加赞赏,苏轼大加讽刺,总之两人闹得很不愉快。”
新荆摇头叹息:“不是还有复审的考官?”
章惇:“复审考官刘贡父并不支持变法,于是将言辞保守的上官均列为第一,叶祖洽第二;二次复审考官是新党自己人,恢复了吉甫定的顺序,列叶祖洽第一,上官均第二;然而三次复审权又回到了苏轼手里,于是上官均第一,叶祖洽第二。”
新荆:“……还是太闲了。”
“还没完。”章惇乐道,“还有宋敏求呢。宋敏求不同意叶祖洽第一,也不同意上官均第一。他给的理由是河北、陕西、河东的士子在榜单中总体比例太少,而叶和上官都是福建人,他希望把状元位置由北方人来坐——什么上官均,什么叶祖洽,统统下去。”
在场的江西人曾布、王雱以及福建人章惇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政事堂的南北歧视已经存在多年,变法派多是南方人,在场的这几人内心深处都是迫切希望看到南方士子不断涌现的。
“最初还有一个名单,状元为陆佃。”曾布回忆道,“听说他是王相的学生,最后官家定下的顺序为叶祖洽、上官均、陆佃,也许就是为了避嫌,免得有人说陆佃攀了关系。”
新荆点了点头。这又是个耳熟的、但让人觉得温暖的名字。上一世自己熙宁之前曾在金陵讲学,青年陆佃专程前来拜师,穿草鞋、背铺盖,长途跋涉了千里路程,中间遇到山洪,整个人差点没被冲走,最后来到金陵的时候面黄肌瘦,精疲力竭,衣衫褴褛,在自己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且这位在金陵时期勤勉刻苦,对新学吸收得非常好,如果不出意外,明年的“建太学、立三舍”,陆佃将起很大的作用。
陆佃便是陆游的祖父。新荆往后翻了翻名单,发现这上面还有秦观的叔父秦定,甚至未来以书画见长、在新旧两党之间都建立了深厚友谊的李公麟。虽然状元的归属闹成了一团乱麻,但人才终究是选了上来。
支持变法的叶祖洽最终被宋神宗钦定为了状元。这是个明确的信号,至少下一次科举之前的这三年里,大宋无论南北的年轻读书人,都将从这个榜单里感受圣意的方向。他们将主动去学习、研究新法。
圣意就是指挥棒,圣意就是导向标。新荆的宿醉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他此刻心情非常好。
“元泽,我有礼物要送给你。”他对王雱说道,“你什么时候休息?”
“什么礼物?不用不用。”王雱一怔,道,“玉成不必客气……”
嘴上说着不用,表情倒是已经亮了起来,显然是高兴得很。
章惇探头道:“有我的吗?”
新荆:“没有。”
曾布:“……看来也没我什么事。你就不能趁什么时候你俩单独相处的时候再说这事吗!”
新荆看向曾布:“给你的还真有,只是昨天晚上都已经喝完了。”
曾布心中警铃大作。
王雱一怔,道:“昨晚?”
曾布一把拉住新荆的胳膊,对王雱道:“我昨夜曾邀请玉成兄弟入席,结果他有事没能来成。他不来就不来吧,还托人送了些酒到席上,真是客气……”
新荆看向曾布,曾布看向新荆,眼神诚挚,表情动人。
“……哦。”新荆幽幽道,“是有这么回事。”
曾布感激地看着他。
新荆伸手按在曾布肩上:“来,子宣,借一步说话。”
曾布只得随他往外来,走到庭院里。新荆压低声音:“你什么意思?”
曾布也压低声音:“如果元泽知道了我俩让你喝高了,我今天还能活着出去?他记恨我就相当于王相公记恨我,我还要不要在条例司混了?”
新荆觉得这理由也算说得过去。而且这种送上门的人情债,未来大有用处;他昨夜的记忆隐约停留在章惇劝他喝酒,后面断片了,看章惇今早那样子,估计自己喝多了的模样也不体面。
这些事还是不要让王雱知道了。
新荆想了想,道:“既然这样,你出出力,帮我打听打听几个新科进士的消息。”
曾布叹道:“热门的几个人,门槛都要被踏破了!你我这身份,如果真的要见,就不如等到琼林宴。琼林苑内戒备森严,没有官身的进不去,我提前帮你打听座次,到时候你要找谁也方便。”
“也好。”新荆这次要谈的不是什么私事,主要就是先跟几人见见面,留个印象。“那你先帮我把驿站的东西搬过来。”
曾布再次叹气:“我成杂役了?”
“那你就叫两个人。”新荆回头朝王雱打了个手势,高声道,“我去去就回!”
王雱则在发愣。刚刚新荆按着曾布的肩膀往外走,袖口下滑,隐隐露出一道伤。
怎么好像在哪见过。他心想,昨晚上曾布搂着的那人,手上也有这痕迹。
王雱忍不住看向章惇,章惇眨了眨眼,顾左右而言他道:“时候不早了,我觉得我得再去算算河北路青苗俵散的钱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