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辽使遇刺
    《新荆》全本免费阅读

    新荆此时仍在翰林医官院。神宗今日有朝会,他在医官院里躺了会便坐直起来,觉得神宗好像没有要求自己必须在这儿待够两天才能走。

    所以他趁着周舜臣一时不在,迅速起身,大大方方但一瘸一拐地迅速离开翰林医官院,并从就近的宫门离开。御医下手虽狠,但确实是有本事的,他现在感觉比昨天刚站起来那会儿好得多,应该不至于留下什么后遗症。

    其他不说,现在这个年轻的身体就是最大的优势和资本。也许未来还会跟旧荆一样有哮喘之类的毛病,但有历史经验作参考,这个年龄阶段应该不会有什么突发性的恶疾。

    倒是王雱和神宗都是有极大的不确定因素。通过昨天的观察,这医官院的御医称得上是当世一流,但王雱的精神压力不能通过药石轻松化解,神宗这个疑似家族遗传的心脑血管疾病更麻烦,新荆现在身份又不能像是督促王雱一样,对官家本人说你这一天天吃得太好了,以熙宁十年为例,御厨一年消耗的羊肉有四十三万四千四百六十三斤四两,而面才一百一十一万六百六十四斤四两,米五千五百七十八石八斗五勺。——不是说吃羊肉不好,但这结构也太离谱了,哪怕多吃点鱼呢?

    但他如果敢说官家你的饮食得清淡点,有空多跑一跑步,举一举铁,那他明天就会被台鉴官叉起来烤。这几年神宗的身体还算健康,只要国政上不出什么篓子,一般的小毛病有御医兜底,不用他去忧心。

    禁城外的御街北起宣德门,向南经过景灵宫、大晟府、太常寺、都奏进院、都亭驿、开封府等官署后,到州桥,之后经过鳞次栉比的街道店铺,就到大名鼎鼎的朱雀门;出朱雀门就可以说是出了内城,继续向南,经过延真观、太学、五岳观等,到南熏门,这一条正南正北的长街便是御街。御街全长十余里,宽二百步,两侧有御沟,沟外有御廊,廊下有无数商贩。每天五更时分(*3点到5点),各寺院的行者会敲打着木鱼或者一块铁牌,沿街报晓,那些赶早入集市的人听到行者报晓就会起身。五更一过,汴京城门俱开,吊桥放下,商铺开门。这时候天还没亮,多数的店里就卖蜡烛和简单的早点;之后天色渐亮,店里就卖更精致的粥、饭、茶和点心。有的甚至还提供热水洗脸服务,免了家里清晨生火的烦扰。

    而到了新荆离开禁城的这个时辰,上午已经过了一半,换到现代人的观念,差不多九点以后了。他不愿意骑马,身上这官服在人群中也扎眼,思索片刻,就进了果子行。

    果子行不是卖点子果子的,而是卖水果的地方;各地水果运进东京,要先进果子行,然后由果子行批发给水果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儿也兼卖字画,偶尔能从中淘到一些珍品。大相国寺内的珍品古玩生意做得最红火,但租金不菲,于是有些人退而求其次,在这儿逐渐经营起来,如今倒也颇有规模。

    新荆在一处茶摊下坐了,随便一份水果羹汤和豆陷烤饼。他一边吃一边觉得如芒在背,被那视线刺着,吃了没几口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苏府推,幸会。”他对几丈外的人拱手道,“我给您也点一份羹汤?”

    苏辙长身而立,遥遥回礼,道:“不用了。”

    新荆:“府推有公务在身?”

    开封府就在隔着一条街的地方,离得虽然不远,但按理来说,轮不到他这个开封府推官亲自看现场。苏辙现在的主要工作范围是狱讼刑罚和户口租赋,琐碎得很,应该也没空出来吃早茶。

    苏辙看起来心情不佳,只是沉默。倒是新荆身边的茶摊伙计为新荆加水,主动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昨晚上死了辽国使臣!国信所如临大敌,为了推脱责任,说虽然辽人死在了临清驿,但回临清驿之前曾在会仙楼饮酒;会仙楼跟开封府就隔着一条汴河,离这儿也不远,一早上已经派人在附近几条街搜寻线索。偌大一个会仙楼,昨夜还歌舞达旦,今早消息一传过来,人心惶惶,会仙楼掌柜遮上匾额,关门闭户,亲自去了开封府,不知道说了什么,连判官、推官也惊动了!”

    茶摊的伙计年纪不大,倒是很有心计,看起来在八卦,言语闪烁之间,分明是指控会仙楼和开封府的人有金钱交易,存在官商勾结,欺压周围两条街上的——比如他这样的——普通商贩。

    新荆笑了笑。一个果子行的茶铺就想把自己当枪使去指控开封府,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现在这身官服了。

    现在就矛盾重重,未来汴京城市易法推行,这些人还不知道要反弹到何种程度。

    他见苏辙转身要走,便往桌上放了几文钱,喝了一半的茶和吃了一半的饼都不要了。苏辙只得止步,脸上的不快一闪而过,顾及周围人多不好发作,面沉似水地候在那儿,看着新荆腿脚不怎么灵便的模样。

    苏辙:“一段时间不见,新中允连路走不会走了?”

    “是这样。”新荆道,“我昨晚上在会仙楼前摔了一跤,今日想去理论,发现会仙楼按照开封府要求关门闭户,我正叹惋,却有幸遇到苏府推,想来苏府推知道在哪能找到那会仙楼的掌柜。”

    苏辙知道今日不好脱身了,冷淡地笑了笑,与新荆等人走出了果子行。等周围不再嘈杂纷乱,他幽幽道:“我昨日向神宗皇帝献上了《万言书》。”

    新荆:“……”

    这小子。新荆不由得头疼。

    新荆:“你也曾在条例司工作过,也曾经向官家献言分析朝廷如今冗官的局面,明明也知道官家变法图强的决心。”

    苏辙目光锐利:“国之图强,不可将百姓置于水火。新中允今日指控开封府不作为,我则不得不指控条例司侵官扰民。”

    也罢。新荆心想,多说无益。

    他本来就不指望苏辙能改变立场。

    “既然会仙楼自身难保,我今日就不去给那掌柜再添堵了。”新荆拱手道,“就此别过。”

    “不急。”苏辙却没有动,“新中允已经归宗,想来也知道王相公昨日见了新科进士、仙游蔡卞蔡元度。”

    新荆一愣。他昨天献弓后就被留在了宫中,还真不知道去见蔡卞的不是王雱而是王安石本人。

    新荆思索片刻,道:“若是见了,也不会安排在会仙楼。蔡卞和辽人更没有什么关联。”

    “蔡卞没有,他兄长则有。”苏辙道,“国信所那儿扣着其余伤员,推说没有对会仙楼的调查权限,只愿在驿所内调查;事关辽使,开封府不愿怠慢,一早上就开始查会仙楼,结果是辽使中确实有三人昨天晚上在会仙楼饮酒,并与楼中一些人交流;其中就有一位仙游蔡氏,正是这位蔡元度的兄长、今年的另一位新科进士蔡京蔡元长。”

    新荆又一愣。蔡京在徽宗朝手眼通天,贪污腐败作风黑暗,硬是把大宋官场搅成一滩浑水,但对待辽国的态度一向是比较强硬的,这时候更没有通辽的机会和理由。他一个福建人,如果在科举之前和辽人有勾连,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苏辙抿了抿唇,显得表情更凛然。“家兄与你有些特殊的交情。”他加重了“交情”二字,显出一种意味深长的警告,“据我所知,辽人不仅知道蔡京的新科进士身份,还向他恭贺。也许推杯换盏之间,就曾谈起叶祖洽等人文章引发的争议和当今的变法。辽人的关注,未尝不是一种警惕,其中利害,新中允不可不慎之又慎。”

    语毕拱手道:“公务繁忙,就此别过。望新中允早日康复。”

    新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苏辙瘦瘦高高的身影隐进人群。

    ……好小子。他瞠目结舌,一时间火气上涌,竟是气得笑了。

    ——这是在威胁我,让我离你哥远一点??

    ————

    新荆回到临川王氏的宅邸。王雱去了条例司还没回来,而王安石本人在家,看起来精神倒是挺好,正在书房。

    书房现在没有吕嘉问鸠占鹊巢,当前也没吕惠卿给王相公当秘书,倒是方便了新荆跟他说些要紧的事。

    新荆:“辽使昨天一夜四死十二伤……”

    王安石挥了挥手:“不用管。行凶者不是汉人,乃契丹迪列子夷离根。如果你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那是国信所和开封府有隙,故意找不痛快。”

    他又道:“权知开封府、翰林学士兼侍读韩维权御史中丞;知太原府、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冯京为翰林学士兼端明殿学士、知开封府。——这是官家今天的任命诏书,国信所名义上来说需要听从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