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荆》全本免费阅读
蔡京脸色煞白,千言万语涌上喉咙,几乎冲口而出。
什么叫“今晚过后你就当无事发生”?!
你来也来了,说也说了,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甚至还带了这一葫芦的东西,折腾一宿之后,难道还想让我把这些事都忘掉?!
——不!绝对不行!
蔡京稳住心神,开口道:“新中允,蔡某虽然没有经验,但好学、能学、勤学,每一次都从学习中有所长进。若是转头就忘,岂不是对新中允的辜负?‘无事发生’云云,万万不可再提。”
言下之意,我岂能叫你白白占了便宜。
新荆一怔。他倒是没想到蔡京已经有了这么高的思想觉悟,这要是好好培养,蔡京不仅不会滑向奸臣的深渊,说不定还是个得力干将。
他点了点头。“也好。”新荆将那葫芦倒过来,里面的蜡丸在颈口滚来滚去,却出不来。新荆大皱眉头,心说苏轼这到底什么意思,我想把这里面东西拿出来,还得把葫芦口锯开?他这是暗示我应该谨言慎行,当个锯嘴的葫芦?
其他人这么劝也就罢了,苏轼他怎么不想想他自己那嘴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底部是用蜡封上的。”蔡京看了一会,提醒道,“从下面开吧。”
新荆将葫芦倒转过来,果然见底部接缝处不甚平整,敲了几下,只见整个底面掉落下来,珠子顷刻而出,咕噜噜滚了满床。
新荆随手捡了一个出来,对蔡京摆了摆手,道:“你去准备准备。”
这房中没有纸笔,但医馆里应该不缺,借一借就是了。
蔡京心中一紧。其实他今天已经洗过澡了,但他这时候如果说“我已经准备妥当”,倒显得他多期待似的,会给人留下轻浮的印象。
于是他心神不宁地离开房间,找到当天在医馆值夜跑腿的,低声叮嘱道:“准备一桶热水。不必搬到房间来,跟下午一样就行了……”
那跑腿的本已经要睡觉,这时候不免有怨气,苦笑道:“官人倒是好兴致,一天洗两回。”
蔡京脸色一沉。他这几天虽然运气不好,但毕竟已登科,马上就要被授予官职。他在一些事上能委曲求全,但真发火的时候神情凌厉,很有一些不怒自威的气象。那跑腿的被他吓了一跳,困意从天灵盖瞬间飞走,立刻连声应了,一溜小跑去准备。
新荆这边已经拆了两个蜡丸。葫芦中的蜡丸一个个还都还标了顺序,他从头看起,虽然对苏轼这番折腾心怀不满,但看着看着,仍是忍不住点头。有些内容,苏轼受限于时代背景,囫囵吞枣地演绎了一番;但还有一些,确实不错,平实易懂,趣味十足,虽然真实意义已经被隐于水下,但徜徉烟波浩渺之间,自有一番乐趣。
现在就能看出,这些东西比起用于向神宗皇帝授课,更适合传递给年轻的读书人们——他们可以自己去揣摩、演绎那些水下若隐若现的东西,直到形成一种思想的洪流。
至于这洪流需要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就要看大宋能否在夏辽甚至金人的铁骑下坚韧存活,留给士子们思考的时间;也要看他自己在熙河种下的“共和”的种子,究竟能带来多少生产方面的变局。
蔡京回来的时候,新荆已经将那蜡丸里的东西读到了一半以上。新荆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忍不住又一愣。
蔡京洗得白里透红,甚至还换了一身衣服。
新荆呆愣了一会,心想,蔡京这人,果然是历史上排得上号的强行动力和强领会力。我这边只说让他准备,他竟然还去沐浴更衣;姿态之恭谨,简直让人感动。
他的神情缓和下来,对蔡京道:“元长用心了。你先坐。”
蔡京眼一闭,心一横,往床上一坐。
新荆:“天下有道,圣人成焉。你怎么理解这句话?”
蔡京睁开眼。
……?他心想,为什么上床之前还要考校古籍经义??
“庄子以为,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蔡京谨慎开口,“某认为,与其论道,不如论义。”
新荆笑了笑,又问道:“你怎么理解‘必兴天下之利,除去天下之害’?”
蔡京沉默了许久。
“新中允,”他抬起头,坚定地说道,“蔡某认为,当前的变法并没有什么坏处;不仅没有坏处,还需要更多的人去推动。这也是蔡某愿意追随王相和新中允的理由。还请新中允对蔡某放心。”
这话很中听,但未必是他的真实想法。新荆笑了笑,不打算继续跟他细聊了。蔡京上一世的墙头草行为让他很反感,这一次既然已经建立了新的人际关系,那就需要尽力控制住他,免得他又在新旧两党里面来回折腾。
新荆虽然不打算再问,却看着面前的蔡京如坐针毡,心神不宁,却没有动。新荆疑惑渐起,道:“你还在等什么?拿东西,开始啊?”
蔡京脸色不由得涨红:“蔡某不知道新中允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有什么用!我还能挑剔这个??”新荆疑惑到已经开始烦了,“用你平时习惯的就行了。”
蔡京心说什么叫我习惯,我虽然买了但我一个都没用过啊!不要说得我好像很有经验一样!!
事已至此也不能一直在床上坐着不动,他磨磨蹭蹭地下床,到他下午采买的那一兜东西前面。里面的东西品类繁多,花式齐全,都是当今汴京城最流行的小工具。
蔡京觉得自己要是拿着一个棒状物去新荆面前实在是太唐突了,他面红耳赤地挑了根毛笔出来。卖货的人下午已经神神秘秘地告诉他,没经验不要紧,就当是挠痒。痒也是一种爽。
他回到新荆面前。新荆已经彻底不耐烦了,喝道:“墨呢!!”
蔡京赶紧再出去找墨。回来的时候新荆已经不知道从哪找了纸张,从床上捡了几张纸条,坐在床边,对蔡京道:先誊抄一遍。
蔡京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唯恐自己问了就会被嘲讽学识浅薄,于是他一边老老实实地抄,一边内心思索京城的娱乐活动确实跟地方上大有不同:睡觉之前还要考试,考试完了还要抄书,仪式感实在是太强了……
新荆监督着蔡京坐在床边把手头的纸条抄完。小伙子的书法确实不错,人也刚洗干净,看着白白净净,白里透红,白得放光,坐那认认真真抄写这被苏东坡附魔后的资本论,整个人像个乖顺可爱的小绵羊一样。
蔡京抄得头昏眼花。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新荆终于叫停,将那一摞纸谨慎收在怀中。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段时间。蔡京眼带血丝地看向新荆。他上次等这么煎熬,还是在第一次来京,朋友带他在樊楼吃饭;那时候也是等了一个多时辰,也许是饿得狠了,他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菜,那种鲜美滋味,几乎在他脑海中烙下印痕。
蔡京心想,如果这一次是新荆故意吊他胃口,那他确实赢了;自己现在也是饥肠辘辘,痛苦难耐,焦躁不安。
谁会在睡觉之前抄书?折磨人的把戏罢了!至于那一个个纸条上写的什么,蔡京心绪混乱之下,几乎都没去看。葫芦上写明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