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1章 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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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景和元年,十二月

    纷扬的大雪连着下了七日,整个帝京都被雪染白,时不时还会听到树枝折断掉落到地上砸出的声响。

    冷风裹挟着飞雪袭来,吹到人身上冻得牙齿打颤。

    今日是江怡在祠堂跪的第三日,从早到晚,一刻都不能停歇,她膝盖原本便有旧疾,加之跪了三日,此时痛到冒冷汗。

    丫鬟雪竹见状心疼的眼睛都红了,哽噎说:“二夫人,大夫人也太过分了,这不是明摆着发难吗。”

    三日前老夫人寿宴,大夫人程月芷亲自筹备,府中众人皆听她差遣,包括江怡。

    江怡不敢怠慢小心谨慎行事,岂料还是出了差错,她买来的喜糕里竟然掺杂着杏仁。

    老夫人不能食杏仁,会犯病,那日只吃了一口便昏厥过去,折腾了一日才苏醒过来。

    用大夫的话来说幸好食的不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大夫走后,江怡被关进了祠堂,一连跪了三日,期间只允许雪竹送些汤水给江怡食用,其他一概不许。

    其实这汤水也是雪竹跪了几个时辰才求来的,按照周家家规,进祠堂罚跪一律不许进食。

    便是饿死也不能。

    雪竹看着江怡苍白的脸越发心疼了,“二夫人当日为何不辩解呢。”

    辩解?

    江怡不是不想辩解,而是她深知在相府她是最微不足道的存在,没人会信她的话。

    大嫂程月芷有娘家撑腰,老夫人拿她当宝,相府上下对她敬重有加,她说的话无人不信。

    反观她,母亲早逝,父亲另娶,兄长在外征战,长姐……,算了长姐不提也罢。

    “这两日老夫人可好些?”即便受着罚,江怡依然惦记着老夫人,眉梢拢到一起,又问,“你可将我写的方子交给刘妈了?”

    刘妈是老夫人的近身嬷嬷,跟随老夫人多年,整个相府对她尊崇有加,她代表老夫人,她的话无人不听。

    江怡命雪竹把方子交给刘妈,也是希望刘妈能看在她是相府二夫人的份上多少给点薄面,给她救治老夫人的机会,这样也能功过相抵。

    虽她并无过,杏仁一事也和她无半分关系,可摆在众人眼前的是,喜糕是她亲自送给老夫人吃的,杏仁便藏在喜糕里,也就是说,老夫人发病皆是因为她。

    她百口莫辩只能认下,认下之余她想到的是尽快救治,所以才写了那个方子。

    雪竹牙齿咬着唇一直没说话,江怡瞬间明了,“她们不给用是不是?”

    雪竹红着眼睛说,“奴婢把方子塞给刘妈后,她看也没看直接撕了,还说——”

    “还说什么?”

    “说这事不会那么容易过去,二夫人等着相爷回来后更重的处罚吧。”

    雪竹哭着问:“夫人,相爷真会信她们的话吗?”

    周洛云早年丧父,是宋氏一手带大的,周洛云对她万分敬重,府里大小适宜也从不插手。

    宋氏说什么便是什么。

    至于她,周洛云从未在意过,毕竟这段婚姻也非他本意,若不是当年她父亲拿着婚书找上门,怕是周家早已忘了还有婚约之事。

    坊间甚至还曾有过这样的传言,周洛云早已有议亲的对象,只是碍于婚书只得作罢。

    传言很多,江怡身为闺阁女子并不知晓这些,那时她一心扑在医术上,希望未来某日可以开个自己的医馆,悬壶济世。

    可惜,天不遂人愿最终她还是嫁进相府,成了周洛云的妻子,相府二夫人,至于那些传言,她也是嫁进相府后才慢慢知晓的。

    为时已晚。

    为了弥补他的遗憾,她只能在其他地方尽力讨好着,府里有绣娘,可周洛云的衣衫向来都是她亲手缝制。

    春夏秋冬从未间断。

    她只盼她做这些能得他片刻温情,事与愿违,他从未正眼瞧过她。

    失望袭上心头,江怡有些跪不住了,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雪儿跪地扶起她,惊呼道:“好烫,这可怎么办啊。”

    她说着再度哭起来。

    江怡出声制止,“别哭了,房里有药回头你去帮我煎一副便可。”

    “可是奴婢没办法送进来。”外面有人守着,雪竹不能轻易进来,“奴婢这就去求大夫人,就是跪死奴婢也求她把夫人放出去。”

    江怡拉住雪竹,摇摇头,“没用的,大嫂一向看我不顺眼,正好逮到这个机会怎会轻易放过我。”

    “那可怎么办?”

    “相爷何时回府?”

    “明日。”

    “那我便再坚持一日。”

    好歹,同其他人相比,周洛云对她还是有一分情谊在的。

    这夜并不好过,外面风雪交加,祠堂里冷得能冻死人,江怡本就染了风寒,加之膝盖的伤,此时痛的人都恍惚了。

    眼前浮现出很多事,那年她尚幼,母亲缠绵病榻已久,弥留之际告诉她,外祖父曾对周家老太爷有恩,那年两家老太爷做主许了婚约,虽周家老太爷已过世,但婚书还在。

    母亲叮咛她,未来嫁入周家一定要好好相夫教子,做个贤良淑德的周家良妇。

    后来继母进门,婚约险些不成,是兄长搬出外祖父才得以保全,也是从那次争吵中,她才得知,原来跟随继母进门的那个妹妹,实则是姐姐。

    且是父亲亲生的,比她还年长两岁,也就是说,父亲早在母亲还在世时便起了外心,只是一直瞒着,直到母亲去世。

    继母进门,她本就不顺遂的日子越发难捱,生生忍到了出阁,原本以为配得良人,进门后才知晓不是那么回事。

    婆母欺她娘家无人,对她百般刁难,长嫂仗着婆母宠爱又处处为难于她,作为丈夫的周洛云对她无半分亲昵,她在周家如履薄冰。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想遵母训好好过下去,她答应过母亲的,要让自己幸福。

    江怡听着如雷的风声,揉了揉发酸发胀的膝盖,噙着眼泪无声对母亲说道:母亲,女儿好想你。

    情绪涌上心头时,眼泪终是挂不住流淌下来。

    ……

    捱了一夜,以为天明便能获救,谁知,翌日雪竹带来了更为不好的消息。

    雪竹隔着门说道:“夫人,相爷今早差人送来信笺,行程有变,要晚三日才能回府。”

    晚三日…

    她这副身子别说三日,便是今日也不好捱。

    江怡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

    江怡醒来时已经回了兰香院,雪竹在一旁伺候,见她醒来,擦擦眼泪,跪在榻前说道:“夫人,您可是醒了。”

    江怡试着动动了,奈何全身酸痛,动弹不得,她问:“我怎么回来了?”

    雪竹道:“夫人病倒在祠堂,刘妈说不吉利便差人把夫人送了回来,只是不许大夫给夫人看病,奴婢只得按照您之前给的药方子抓药。”

    她擦擦眼泪,“夫人都昏睡一日了。”

    “那么久?”江怡撑着床榻想坐起,奈何实在没有力气又倒了下去,“老夫人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雪竹道,“可以下地走动了。”

    “那就好。”江怡长吁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