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说黄翅摇的父母感情很好,从来没见过他们吵架。
听到他们这样说时,她也没办法否认,因为她也从来没有见过父母吵架。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事,妈妈都会顺着父亲,架也根本吵不起来。
可是要是说父母的感情很好,她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其实除了荷兰豆以外,黄翅摇还有另一个童年阴影,是与自己的父母有关的。
虽然这个阴影带给她的并不是伤疤,却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那时她刚满六岁,弟弟也只有六个月大,一家人刚从村里搬到了镇上住没多久。黄翅摇当时对于住上了新房子是既兴奋又有些不安。
兴奋自然是因为有新房子住,不安则是因为她要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房,还是在四楼,隔了父母的房间一层楼。
她本来想房间可以离父母再近一些,父亲却说她上小学了,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就该学会独立了。
黄翅摇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小大人”,只得硬着头皮自己住在了四楼。刚开始那几晚,妈妈都会先哄了黄翅摇睡再回自己的房间,倒也能一觉睡到天亮。
不过有一晚她无缘无故地在半夜醒了,张开眼看着只留了一盏小夜灯的四周,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靠这昏暗的小夜灯不敢睡,开了顶灯又光得睡不着。她只好鼓起勇气,下楼去父母的房间,看看今晚能不能跟他们一起睡。
当黄翅摇蹑手蹑脚地走到父母房间门口时,突然听到了房间里传出了一阵被压低了的叫喊声。
她凑近一听,才听清楚那好像是妈妈的声音。
妈妈好像在说什么“好痛”、“求求你”、“饶了我”之类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但她听不出是什么。
黄翅摇只知道妈妈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她在向阿爸求饶。
突然一声尖叫传了出来后,她听到弟弟好像“咿呀”了几声后,里面就没有动静了。
走廊里只有月亮和街灯的光照进来,路边经过了一辆大货车,车头大灯射了进来,扫过了她的脸,而后大货车远离,灯光消失,黑夜重归静寂。
黄翅摇愣愣地站在门外,不敢有什么动作,仿佛一门之隔下,里面的人并不是她认知里的父母,好像进去了也不比她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安全。
黄翅摇捂住疯狂跳动的心脏,正转身想要离开上楼时,里面再次出现了更为沉闷的叫喊。
她以为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声音。
黄翅摇不敢再听,慌忙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紧闭,躲进被窝里,死命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一整晚都不敢睡。
当时她被吓到之后,白天也不敢问,只能压在心里,也不敢跟别人说。
长大以后,她也知道了父母当时在干些什么,但她并不认为那只是一种情趣。
因为妈妈当时求饶的声音听着实在是太可怕了。尽管她已经强忍着压低了声量,但在黄翅摇耳里,那依然是凄厉的,是不舒服的,是痛苦的。
哪怕后来她有去网上尝试了解相关的事,她也依旧认为,当时妈妈的喊声绝对是不正常的。
她听得出,妈妈很难受。
但是她没有办法干涉父母之间的事。直到现在,她还是选择将这件事藏在心里。
也是因为这件事,让她觉得父母感情好只是表面看上去而已。
然而今天,她终于对着妈妈问出了这一句话。
“你为什么不离开阿爸?”
她想要掀开这一层布看看。
林茑萝听着黄翅摇这个问题,却露出了十分错愕的表情。她连忙起身把门关上,才坐回黄翅摇身边轻声问。
“为什么这么说呀摇摇?你阿爸一没出轨,二不沾黄赌毒,还为了这个家一直在辛苦工作,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好男人了,我没有离开的理由啊。”
“可是他会让你很难受!”
是啊,父亲是个好男人,但在黄翅摇心底,他不算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爸爸。
林茑萝迟疑了一下,还是微笑着否认了。
“妈妈过得……挺好的呀。”
黄翅摇不懂。妈妈明明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藏起来呢?
还是因为,她们都是一样的?一样地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越过他,反抗他。
像是什么无形的枷锁将她们都禁锢了起来。
“好了,不说这个了。”林茑萝干脆转移了话题。
她从身上掏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黄翅摇。
“妈妈?”
“摇摇,这是妈妈这么多年来偷偷存的。密码是你的生日,六位数的年月日。这都是妈妈闲时采草药和帮人开药方调理身体时赚的,不是拿你阿爸的钱。”
“你弟弟有你阿爸给钱,所以他我是不担心的。你如果不想回家,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这下轮到黄翅摇错愕。
“为什么?”
林茑萝轻轻的抚摸着黄翅摇的脸:“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过的很辛苦。你在外面受了委屈,妈妈没办法帮你,已经很心疼了;回到家你也要受委屈,妈妈真的觉得很愧疚。”
黄翅摇抿了抿嘴唇。
她本来想拒绝的,但想到将来未知的路,无论是她的,还是妈妈的,她似乎都应该先把卡保管好。
黄翅摇接过了卡,如获至宝般虔诚地把卡放在心口上。
“妈妈,卡先放在我这里,但是你得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同样的,无论我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虽然我现在还没有决定好以后应该走哪一条路,但是,无论是哪一条路,我都希望你能在我身边。好吗?
“好呀。”
“拉钩。”
两根小指轻轻地勾住,拇指尖贴在了一起。最普遍而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见证了时间不少的承诺。
“一百年,不许变。”
第二天一早,黄翅摇连早餐都没吃,和林茑萝简单地道别后就离开了家门。
只是才刚走没几步,她就看到了前面停了一辆熟悉的车。
车门打开,走出了一个人。
是一脸胡渣的温故知。
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