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相安无事。
在餐桌上黄国建虽然没有明确要求吃饭的时候食不言,但要是边吃饭边闲聊多说了几句的话,是会被他用筷子敲手的。所以一直以来,黄翅摇在家里吃饭必定是沉默不语,也因此养成了她那吃饭吃得快的习惯。
只是这一顿饭吃得比以往都要沉闷,一丁点互动都没有,黄国建自顾自地埋头大口吃饭,也没有挑刺说哪道菜咸了或者淡了,就连平时会夹菜到她和黄耀辉碗里让他们多吃点的林茑萝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面前的饭菜。虽说是相安无事,但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黄翅摇不想在餐桌上多待,于是早早吃完饭之后,便按照黄国建的指示,拿着那张小豆腐干前去三太奶家。
其实她并不算是很熟悉三太奶这个人,只知道她是黄氏这边德高望重的长辈,逢年过节的时候除了跟着父母去拜访一下,或者是偶尔经过她家打声招呼之外,也没有特别多的来往了。
不过她也有听过其他亲戚说起过三太奶这个人,说她懂点风水命理,会替人家择日子或者看看风水之类的,还挺准。黄翅摇不清楚这些,只是有时候经过她家时,从那常年敞开的大门望进去,看到的就是一群三姑六婆围在一起聊天。
所以,父亲特意让她把这张纸交给三太奶,是为什么呢?难道也和风水命理相关?
她想着,去到再试试问一下好了。
三太奶家离她家不算远,骑个自行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与黄翅摇家就在城镇中心不一样的是,三太奶的家算是在镇的边上了,屋后还有块地可以种点菜养猪养鸡。
带着疑惑,黄翅摇不一会儿就到达了三太奶家门前。大门还是一如她印象般开着,只不过望进去屋里却好像没有人。她边朝着因为骑自行车而被风吹得冻僵了的双手“哈”了几口气,边走进屋里喊了一声:“三太奶?”
门开着应该是有人在家才对呀?难道在菜地吗?
黄翅摇搓着手一路往屋后的菜地走去,经过猪圈时,一只肥头大耳的猪正仰着头用那黑豆一样的小眼睛盯着她发愣,那个呆样像是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的,逗得黄翅摇不禁笑出声了,于是皱了皱鼻子,学着猪的叫声对着它“嚯嚯!”了几下。
那只猪还是没有反应,而且猪屎味实在太臭了,她没有多待,转身就走。只是才走几步就听到了有人叫了一声。
“谁啊?”
黄翅摇抬起头一看,正是许久未见的三太奶。
“三太奶!”
只见她正提着一个木桶,像是毫不吃力般单手轻轻松松地拎着,在黄翅摇喊了她一声后,才将木桶放下,皱着眉头将信将疑的问:“阿妹?”
黄翅摇朝着她走去,走近了才发现桶里面其实装了有半桶大概是自家有机肥一样的东西,闻着还有点味道,连木桶加起来估计都有一袋米重了。
这么久没见,老太太还是这么身壮力健。
“怎么走来这里啊,这里脏,快,快回屋坐着。”三太奶随手将那桶肥料放到一边,便抓着黄翅摇的手将她往屋里推,明明一直在室外干活,那满是褶皱粗糙却有力的手抓住她时温度比她的手还要高,似乎还带着点湿气。
“哎呦,手这么冷。”三太奶将黄翅摇的手抓得更紧,“快点进去喝杯热茶暖暖手。”黄翅摇笑了笑,不动声息地挣脱了三太奶的手,转而挽上她的手臂和她一起走进屋里,“我骑车过来的,刚刚在前厅没看到你,所以才想着进来找一下嘛。”
三太奶“呵呵”一笑,“你这丫头,刚回来就想着来找三太奶了?”
黄翅摇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感到有些奇怪,三太奶是怎么知道她是刚回来的呢?不过转念一想,既然父亲叫她过来把东西交给三太奶,那应该是提前打了招呼吧。
待三太奶将一杯热茶放在她手上时,她先是喝了一口,捧着暖了下手后,便从衣兜里拿出那张小豆腐干交到了三太奶手里。
“三太奶,这是阿爸叫我给你的。”
三太奶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接过了豆腐干,却是当着黄翅摇的面打开来看。
黄翅摇装作不在意地四处张望,在眼光扫过那张纸后趁机瞄了一眼,没看出些什么来,只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上面写着的似乎是一堆数字。
三太奶很快地就将那张纸重新叠成了豆腐干的形状,对黄翅摇说:“阿妹,你回去告诉你阿爸,让他放心,这件事我们会替他办好的。”
“好。”黄翅摇捧着热茶,眨了眨眼睛望着她,“不过阿爸托三太奶办的是什么事啊?”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三太奶拿着那块豆腐干走进了她的房间,从里面传出了抽屉拉开的声音,然后是若隐若现地传出了像是三太奶在自言自语的话。黄翅摇不动声息地站起身来,侧着头竖起耳朵才勉强听到断断续续的一段话。
“我们……辛苦还不是……这些小辈。事关……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呀。不过这八字看起……合的,初二是……日子。”
在听到抽屉被推进去的声音时,黄翅摇连忙坐了下来,喝着茶等她出来。
三太奶从房间里走出来时,乐呵呵地对黄翅摇说道:“阿妹,你继续喝茶,我先去把鸡和猪喂了。”
“我去帮你吧。”
“不用不用!”三太奶将站了起来的黄翅摇又推回到凳子上,“你坐着,喝茶暖暖身子。身娇肉贵的,别到处乱跑了。”
“诶,三太奶!”
黄翅摇本来是想趁机再多问几句的,然而三太奶态度坚决得很,偏偏不让她去帮忙,自己急匆匆地就走开了。
她看着屋外渐渐阴下来的天,又望了眼三太奶那被锁上了门的房间,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她将杯中已经有些凉掉的茶一饮而尽,随后拿出手机发了几条信息出去。
发完信息后,她便向屋外走了出去,忽然变得阴沉沉的天色压在头顶,像是一层又一层厚重的帷幕,正等待着适合的时机被层层拉开。黄翅摇翘了翘嘴角,学着那些算命先生那样掐指一算,拇指在手指上胡乱地点来点去,装模作样得让她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随后却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今天是年廿八,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了。
月穷岁尽,破旧迎新。
大概是个迎接新生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