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必恩几乎站不住,险些跪了,舌头打结一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不怪他做到大太监还这样如惊弦之鸟,史书上的御前太监众多,又有几个人这辈子能有幸听到一句亲王反了呢?
可皇上却没有勃然大怒。霍必恩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不然皇帝的嘴角怎么倒像是微微上浮了一下?
他暗自纳罕着,也跟着冷静了下来,就听皇帝沉了沉声音,道:“去叫陆佗回来。”
这是打算让北瑛王出兵了?霍必恩不敢耽搁,也不指派小太监,亲自跑成一团风,生怕北瑛王腿脚快,这时候已经出宫了。
紧赶慢赶地,总算将王爷拦了下来。陆佗本来怒气冲冲,以为皇帝在拿他开玩笑呢,一听前情,步子迈得比霍必恩更大。
大步流星的回到皇帝身边,利落一跪:“皇上,臣请出兵,即刻前往镇压反贼!”
皇帝却摆了摆手:“你方才不是说想东北边境清剿倭寇么?朕准了,你尽快启程吧。”
倭寇?陆佗一愣。这乱党起兵直逼云京城,往前一步就是皇宫,再往前一步就是龙椅了。火烧眉毛的时刻,圣上倒想起倭寇了?
陆佗张口欲言:“皇上……”
“行了。”皇帝道,“内忧外患,孰轻孰重,你是当将军的,分不清么?还要朕抽丝剥茧解释给你听?”
陆佗一经点拨,即刻明白过来,踟蹰着道:“皇上的意思是,东洋可能会趁此机会向我朝发难?可,臣走了,云京谁来守呢?”
皇帝冷笑:“杀鸡焉用牛刀?你当两司三衙都是吃干饭的?”
陆佗却还是道:“不可……臣难放心。就说殿前司,前指挥使因公殉职,至今由副都指挥使代理殿前司事由。我进京时,恰逢副都指挥使前往漠北指挥防御战事,如今殿前司只剩都虞候在京,仅凭他……?”
“那朕就即刻任命你儿子为殿前司指挥使,即刻率军前往处理反贼赵都云。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帝的主意来得十分突然,生生将陆佗后半句质疑噎回腹中。
未料到几句来回,竟替陆家揽下这么大一顶官帽。陆佗鬓角微微冒汗,知道此时不该再多言,再多嘴,竟像是贪心不足了。
皇帝哼了一声,就叫霍必恩传旨,令陆佗前往东北边境诛清倭寇。
霍必恩讪讪上前:“王爷,接旨吧?”
“如此……”陆佗斟酌道,“臣不敢不遵君命,便替小儿陆景明跪谢君恩……”
“哈,”皇帝笑了,“朕只说任命你儿子,何时说过是他了?”
……
云顺郡王谋反,这消息不知怎么走漏出了宫外,听说流言已在京城流传,人人自危,光是米价就坐地起了三倍。
谢辛辛这厢正紧着背诵陆清和吩咐的官员名号,听到阿凤来传宣王府兵已到云京城外三百里,不免愣怔。
陆清和问:“城中此时竟已皆知?父王呢?”
阿凤答是,“王爷领旨,已带军去东北镇压倭寇。”
谢辛辛担忧地望了他一眼,“圣上这是何意?你不是说可倾北瑛王府兵力压制赵都云?如今……”
陆清和摇摇头,他也不知。圣意难测,他以为皇上和他至少达成了共识,他这把刀,只待赵都云起兵,皇帝有了削藩的借口,才不用藏了。皇上忌惮父王,本说好的是授他北瑛王府的兵符,凭他歼灭反贼,为何如今又让父王带走了军队?
正琢磨着,圣旨很快传到了北瑛王府。赵都云带兵从莲州一路向北的消息已达王府,此时来甚至,多半有关军令。
瑛王妃,陆景明才要去正门跪接圣旨,传旨太监却清清嗓子,小声道:
“是要贵府二公子陆清和接旨。”
陆景明惑然看向王妃。
瑛王妃并不接他的目光,愕然片刻,向来使端方点头道:“臣妇明白。”转头差人去将禁足中的陆清和叫出来。
陆景明皱了皱眉,有种不甚舒服的感觉。
他有些讨厌母亲持重的某些时刻。
陆景明认为自己的脾气随父,而陆清和却随了母亲。为何会如此呢?明明王妃是他的母亲,而陆清和的亲娘四姨娘是个偏执的疯女人。
此时陆清和很快赶来,身后居然还跟着那个小掌柜。
若定睛去看,却是陆清和牵着她来的。
待二人站定,传旨太监拦着道:“不忙跪,不忙跪。”
便拖长了声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北瑛王府二公子陆清和,自幼秉承家学,乃国之栋梁,朕心所系。特此擢升陆清和为殿前司指挥使,掌领禁军,护卫宫闱。
现非常之势,乱党已起,此旨既下,特免去太常寺接旨之缛节,毋需即着仪仗觐见,陆清和随旨接受印信告身,即刻履职,诛压反贼……钦此!”
那双微吊的双目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镇静。
“臣领旨。”
不顾王妃与长兄惊讶的目光,陆清和声音沉静,目光如隼。只有对上谢辛辛的眼神的时候,含笑低了低眼睫。
太监要走,临了却被陆景明拦了一手。传旨是个特殊的差事,无论好坏,都少不了油水。这种升迁的好事,临走被叫住,多半是要分银瓜子。
故而他笑眯眯地转过来:“陆世子,还有何吩咐?”
陆景明道:“这旨意果真是下给我弟弟的?可会有错?可是知制诰听错了圣意?如此突然,门下省果真审查过么……”
太监神色变了,颤巍巍地指着他:“放肆!世子可是在质疑圣旨的真伪?”
陆景明蹙额道:“我非此意……只是听闻父王已奉口谕领兵赶赴边境,我自幼追随父王打仗,今日却没受到任何指派。眼下圣旨又到,却竟不是给我的,而是给我体弱的弟弟……”
“公公,反贼当前,我怀疑宫中是否已经生变了?”
谢辛辛骤然抬眼看他。
这位少年将军显然被权欲冲昏了头脑,眼中戾气难掩,同一副眉目,瞧着竟丝毫不像几日前清俊了。
传旨太监也跟着一惊,“你……你!如此狂妄之言……”
“退下!”
一声高亮的怒斥。
众人皆望向王妃的位置。
瑛王妃高声道:“逆子陆景明,我是说你,退下!王府素日是如何教养你的?!”
陆景明惊诧道:“母亲!清和日前才惹怒龙颜,怎会今日就……”
“闭嘴。”瑛王妃黛眉紧锁,昳丽的容貌之中也透出浓浓威严,“再说此话,自去领军杖五十。”
王妃一直以来,在王府中如一道倩影,细语如风,清丽飘然,此刻却声声掷地,身姿却如松木,有北瑛王军八分的风采。
她先是为陆景明向太监怀中塞了一锭金锞,托他今日王府家仇勿要外传,既而转过身冷冷扫了一眼陆景明:
“世子今日吃多了酒,胡言乱语。来人,将世子关在房中醒酒,今日不得外出。”
见王妃似乎是认真的,陆景明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冲动失言,忽然冒了冷汗。
他推开侍女,涔然道:“不必扶我,我自己回房,今夜我房中不必留人服侍了。”
待陆景明走后,陆清和轻轻握了握谢辛辛的手。
皇帝这次任命,实在出乎他的意料。所幸指挥使也有禁军可使,情况不算太坏。只是他作为皇帝暗处的眼睛,朝堂之上的交际不多,殿前司的人,如今他一个也不认识,不知是否会酿成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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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
“陆公子……不,陆大人,恭喜你了。”谢辛辛回握回去,调侃他,喜色下却有隐忧,“任命和你预想不同,这对你的计划,可有影响?”
陆清和摇头道:“无妨,我会想办法解决。只是明日该给徐明庚送的解药,或许要劳烦你替我走一趟。他认得你的样子,不会起疑心的。”
那厢赵都云起兵,却不是谋权篡位的名头,竟先在三州散步储君失德,太子殿下谋害大皇子,致皇子失踪,皇家血脉不知流落何处的谣言,直要逼皇帝废储,否则他要进京搜查云京各处乃至各宫,直待找回大皇子为止。
要说这大皇子承元,不应该正在自家宫殿里病着么?赵都云这发难发的奇怪,宫里一查,宫里竟然真没了大皇子的踪影。
皇帝震怒,翻遍了整座皇宫,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大皇子告病告了多久,就失踪了多久。这却是在皇帝意料之外的。
虽不愿被赵都云牵着鼻子走,太子却仍是成了最有嫌疑之人。东宫里外,登时围了三层。
太子望着远方的山顶,悠悠叹了口气。
“这次就躲闲罢,交给他了。”太子自言自语,缓缓步入烧着香炭的寝宫。
立冬过去,天眼见的寒了下来。谢辛辛才从徐明庚的住处出来,徐明庚要送她,她不让。
“外头冷的很。”她笑了笑,衣裳被风吹得作响,“大人别送了。等大人揭发赵都云的陈情书一写完,陆大人就将剩下的解药一气儿还给您,绝不拖泥带水的。”
徐明庚眼睛一眯,就不强求,临走又拉着她:“陆大人真没有别的吩咐?这突然这么大方,徐某真不习惯。”
谢辛辛瞧着他精明的眼神,心知不编出个子丑寅卯是打消不了此人的疑虑了,干脆道:“陆大人新官上任,这会儿忙着点兵评判去,哪有空再管你这档破事?徐明庚,你别不识好歹,若愿意再学两声狗叫,我不介意多听一遍。”
徐明庚脸上闪过一丝狠戾,马上又堆起笑:“是我多嘴了。”
门一关上,徐明庚的脸就耷了下来。
身旁侍从识趣地上前替他揉肩,觉得能拿回所有解药是个不再受制于北瑛王府的好机会,“大人,您可算是要解脱了。”
“放屁。”徐明庚骂了一句,“平时叫我上上折子也就罢了。他现在要我写云顺郡王所做的勾当上交朝廷,以便他发兵,比郡王爷更师出有名,这我敢写吗?我不要命啦?”
侍从静静听完,试探道:“这郡王爷不是反了么?大人如今顺应陆大人的意思,事后伐贼成功,大人岂不能以功臣论?”
“反?”徐明庚吹胡子瞪眼,“你傻的么?反是不反,还不是龙椅上头的人定论?北瑛王军如今不在云京,眼下一边是郡王爷和大皇子党,一边是老早就不爱问事的老皇帝和太子党,最后龙椅是谁的,还不知道呢。”
侍从的眼神渐渐明亮了起来:“大人,既然如此,不如等拿到解药之后,重新替郡王爷做事吧。大人不必担心郡王爷会对你怎么样,毕竟如今你和陆大人有往来,这利用价值,可与往日不同了。”
听这侍从谈吐渐渐露了锋芒,赵都云定睛看了他一眼,竟不是平日里常带的几个,倒像是那日替自己来送文书的小厮。
徐明庚迟疑着问:“你是……”
那侍从一笑,“大人倒不认识奴才了。奴才从莲州一路追随大人至今,好不容易站到大人身边的位置,才能替云顺郡王传那么一句话啊。”
吓得徐明庚腿脚一软,愕然道:“原来贴身侍奉的人去哪了?你把他们怎么了?”
“大人倒重情义。”侍从说的慢斯条理,“既重情义,想必不会忘了宣王府对大人的照拂吧?大人,该是您报恩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