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尹大人为什么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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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灈菊白。

    昨儿个还是大晴的天,到了这一日阴云密布,走出去,便感受到了阴潮潮的水汽扑面,丝一样的雨水打湿花叶,空气里布满细密的泪水,进去走上一会儿,便是最好的哀悼。

    今日是八一六战役后的第七天。

    所规划出的英雄冢墓地,自发地站满了明溪城的百姓,有的人手里抱着黄花,有的人手里捧着一碗白饭,还有的人手里拿着一捆香,大家或穿白衣,或披麻戴孝,神情肃穆地站成一圈又一圈。

    用竹竿挑起的明笙在风里轻轻荡漾,祭台旁,好些刚在明溪城成家的战士家属们正一叠叠地烧着纸钱,火势甚稀,濡湿的冥金丢进去,逼出一阵阵吹不散的乌烟,熏的满堂眼眶含泪。

    有的人明明离得远,却涕泗横飞。因为他们知道八一六那天,他们在刀光血影的战场中安然无恙,不是因为天眷人幸,而是因为这些英雄们在用命守护。

    有些人正站在跟前,他们的目光呆滞,似还未从彻夜前来占据前排的困意中醒过来,他们的泪水染着浓烟,黑黢黢的宛若本能般无声无息地流下,在麻木中伤痛。

    夏时现站在最前头,以当朝太子的尊贵身份,按照夏朝的最高丧制,由太监宣导,主持祭天祭礼。

    夏时现是在八月十八日来的,那时关于战争的阵痛已过,城里成堆的尸体也被何都尉做主堆积火化,他进城时,只看到许多人在麻木地冲刷着地上的淡淡血迹,他甚至没意识到这是为了迎接他到来,被洗过很多遍的街道。

    这场代价被“体面”地淡化了许多遍,看上去不痛不痒。可死亡的名单很长,家家户户在门上插山茱萸的也很多。

    夏时现是在听到建英雄冢的这个决定时才亮出自己的身份,比钦差大臣更尊更威,他希望以这个身份来颁布并主建英雄冢这件事,能真正唤醒国人对边境的捍卫之心,重视之情,也希望英雄冢里的忠魂能继续保佑这片土地。

    为了给予这场丧葬足够的重视,夏时现换上了死爪蟒袍吉服,头上玉冠带丧,由他以三杯酒,三炷香行礼敬灵、再由亲人扶棺,下葬动土。

    “呜呜呜呜——”

    当百姓们开始哭丧时,夏时隐才在如海般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悲伤中,钝钝醒过神,她扬起头看向四周哭泣的百姓,在悲伤的、垂着脑袋伤怀的人群中,她仿若是唯一从梦中醒来的人。

    夏时隐本以为会大哭的今天,反而再落不下一滴泪。

    “尹大人为什么不哭?”一个细柔柔的女人的声音从乌烟后传来,迷茫,不解,甚至带着隐隐的质问。

    “尹大人为什么不哭?”似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也跟着附和地问了出来。

    全场低沉沉的哭声仿佛也跟着戛然而止,待夏时隐茫然地抬眸看过去时,她看到了千万双望向自己的眼睛,似乎也有千万张张唇的嘴。

    没有千万句话,他们都在问一个问题:“尹大人为什么不哭?”

    夏时隐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每一个人,她听了好久,才想起她就是大家口里的尹大人,她们是在问她。

    为什么不哭?为什么哭不出来?

    说不清楚。

    甚至连此刻的所思所想也是混沌的。

    夏时隐满脑子都是前世的自己,前世的夏朝,她将九千八百一十三人的死亡人数在心底反复咀嚼了几百遍,又想起这并不是最惨烈的战争。

    前世夏朝灭亡时,接连发起的那四场战事,每一场死伤皆过了五万,最惨的是上京被破时,那一战连着城里的百姓,死了足足十二万人。

    大多数人都死得很无辜,也许只是恰好住在进京的路上,也许只是露出了一个反抗的眼神,他们便死在了周朝武将们为了震慑百姓的刀下。

    自夏朝走向亡国的那一天起,每一天都是人间地狱,而随着周楼一次次收紧设下的圈套,夏朝沦陷的消息几乎也是与日俱增,夏时隐几乎都来不及听完。

    这些都是东窗事发,她被囚禁在冷宫时,萧子钰隔着厚重的宫门讲给她听的,她要让夏时隐认识到了自己多年的错误与失败,也成功地让夏时隐夜夜噩梦。

    “我......我......”夏时隐有口难言。她无法将前世的结局摊开,也无法真正坦诚。

    身为这场战事的幕后谋划,面对这样一场惨胜,她竭尽全力,从未反悔,因为她知道至少这一场战争是公平地、磊落地、不曾伤及无辜的。

    她很清楚:夏朝上下,无论是战士还是百姓,都需要在惨痛中成长,学习,从太平安稳中真正觉醒。

    “簌——”湿润的带着粗糙刺感的东西突然砸到脸上。

    夏时隐下意识张手接住,一低眼,才看清那是一束白菊花。

    下一瞬,两束、三束、四束......他们用花束砸他,有的轻,有的重,不过片刻的功夫,夏时隐便被一束束花半淹。

    夏时隐努力不退缩地承受,千百双眼睛的指责令她感到恐惧,她仿佛看到了前世应得的惩罚终于降临在了这一刻,她曾害得那么多同胞惨死,可夏朝的百姓甚至没有机会当着她的面骂她。

    如今老实面对,虽然晚了些,也总算是听到了她们来自隔世的恨。

    “不......”秦桑欲言又止,他的一双眼看看人群,又看看夏时隐,有一瞬间他觉得解气,有一瞬间他又觉得迷茫。

    还是张力最先看不下去,他抄起地上的一大捧花愤怒地砸了回去,一双虎目怒瞪着大家,带着恶狠狠的威胁,是不许百姓们再动手了。

    人群里传来妇人高声怪调道:“尹大人!你可真坚强啊!你的心是铁打的吗?九千八百一十三条人命,难道就换不来你的一滴泪吗?你以前的柔肠百转都是装的吗?”

    夏时隐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尹大人!你是不是还在记恨那天没人去救你?可城里打成那样、乱成这样,分身乏术下你被掳了,这是什么很不能理解的事吗?再说了,我们不是也将你赎回来了吗?你看看吧!你没缺胳膊少腿,可这些战士们永远也无法睁开眼睛了!”

    夏时隐下意识看向刚刚下葬的地方,她的哥哥夏时现就站在不远处,在唯一的位置,高高在上。

    他的眉尾与眼角弯弯的耷拉下来,表情沉痛而悲伤,似强忍着坚强。

    夏时现也在望着她,目光既有担忧也有责怪,仿佛不理解她这样矫情爱哭的人,怎么没有在这样的场合里聪明地痛哭。

    夏时隐看了看夏时现,又看了看普罗大众。她茅塞顿开,突然理解了所有人的心情,与所有人的认同。

    其实夏时现也没有哭,可大家不在乎。因为在大家的心里,他始终只是遥远而来的外人,他的泪水不会让大家感动信任,自此勇敢依靠皇室对百姓的怜悯,是以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