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盟主出面,此刻所有争执也就失去了意义,寒霜门长老咬了咬牙俯身行礼:“望盟主将结果公之于众,也算给寒霜门一个交代。”

    盟主不置可否地一颔首,指尖红光跃动,屈指一弹,宁千岫周身禁锢便如潮水般从体内退却。

    葬剑谷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仙盟盟主自然难辞其咎,此番亲临也不算奇怪。

    只是他当下不急着撇清自己的嫌疑,却反而来掺和这已尘埃落定之事,又是何用意?

    身旁魏云游蓦然开口:“盟主大人,恕我莽撞,为何葬剑谷中的祭阵未被破坏,又恰巧在弟子选剑之日重新启动?若盟主闭口不谈,云隐宗对盟主的要求恕难从命。”

    话音刚落,人群中便隐约听见几道抽气声,顿时有人高声指责。

    “魏云游,你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魏云游四两拨千斤地损回去:“我记得你们门派也折损弟子了吧,你不愿真相水落石出?”

    宁千岫在魏云游看似桀骜不羁的态度里看到了几分凝重,他心中一动,正欲开口拒绝,手背便被沈渡的伞柄一敲,无声地朝自己摇了摇头。

    盟主的视线落在地上被削去一角的阵法上,掌心摊开五指收拢,一缕黑气便从阵眼出冒出,又被他生生捏碎。

    “哭魂崖的魔修打破禁制逃逸而出,已在多处发现其踪迹。”

    一语激起千层浪。

    虽说仙修魔修只是道不同,但魔修惯来从心所欲,也更易滋生心魔,千年前更是出了一位剑走偏锋的宗师,搅得大陆生灵涂炭。

    斩魔一役后,宗师陨落,大量魔修被赶尽杀绝,最终只有极少数遗民被赶入哭魂崖镇压,千百年来对仙门怨气只会越发浓重。

    此处灵力稀薄,极难修炼,可魔修心法向来诡谲,而由几位大宗师共同凝结的禁制也在日复一日地削弱,里头情况如何,除却盟主之外,谁都不好说。

    如今仙门早已安乐惯了,听到这一噩耗,无不心下惴惴。

    千年前天下第一仍在,此战仍胜得险之又险,如今千年过去,那几个老妖怪像来修为越发精进,若有朝一日禁制碎裂,后果不堪设想。

    宁千岫想起一手促成不渡海一事的面具男子,视线扫过表情义愤填膺的寒霜门长老,不由冷笑。

    只怕还未开打,这些所谓正派人士,就要被魔修蛀空了。

    “此事容后再议,”盟主似是疲累地皱了皱眉,“宁千岫,同我走。”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神色各异地看着人群中央的弟子。

    “这小弟子到底什么来头?”

    “不认识啊,好像是云隐宗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能让这么多人吵成这样?”

    “瞧着实力也不高啊。”

    也不知这世道是怎么了,一届外门弟子都成了抢手货,能让两派长老争锋相对,甚至能让仙盟盟主多看一眼。

    这小弟子怕是要出名一阵子了。

    宁千岫比他们更想知道原因,众目睽睽之下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仍有些浑浑噩噩的言泉,低声开口:“魏师叔,劳烦你多照看一下言师兄,一切等我回来后再说。”

    他点地而起,与沈渡擦肩而过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句极轻的话语。

    “我在那里等你。”

    宁千岫心中疑惑,面上却不显,甫一在盟主身侧站定,耀眼红光便自眼前升起,一柄剑刃火红、剑柄透黑的窄剑浮于空中,自动变宽几寸,腾出供两人站立的空间。

    他自然也不指望身侧这位积威甚重身子骨又不太硬朗的盟主拉自己一把,极为自觉地跟在他身后。

    下一刻,两人便消失在原地。

    眼见已没有热闹能看,长老与弟子们才歇了兴致,各自愁眉苦脸地收拾着门派里的烂摊子。

    赖明无声松了口气,趁着人群混乱迫不及待地朝阵眼跑去。

    镇在阵眼处的长剑摆脱祭阵的桎梏后终于显出流光溢彩的本貌,叫人看一眼便能被其中涌动的灵力所震,称其一句上品。

    剑柄上属于宁千岫的血尚且温热,赖明手指战栗地伸手握住,长剑像是被残余的气息迷惑,嗡鸣一声便安静下来,任由赖明的灵力融入剑身。

    他难掩激动神色,此刻已然忘却周遭情况,专心致志地企图用灵力驯服神剑。

    世人皆说此剑已死,可他不信。

    若这柄剑当真毫无用处,为何无论宁千岫还是那位都对此有所兴趣?

    这可是那位天下第一的剑,若是……若是能为他所用,日后这天下便有他的一席之地!

    有眼尖的弟子瞧见赖明的模样,心思活络的几个顿时冲出去,寻到神兵便坐下来原地炼化。

    禁制已撤,葬剑谷眼下人人能进,这些被长老们带来撑场面的弟子中许多,自然不肯放过这天赐良机。

    这些神兵旁还有他们同门尚未凉透的尸体,可他们视若无睹,一心只想将这天地灵物据为己有,甚至有人嫌弃地朝尸体踹了两脚,嫌其挡了路。

    虽说实在不体面,可这到底也是止损的办法,长老们脸色阴沉,多还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隐宗弟子亦有不少蠢蠢欲动,魏云游似笑非笑地一瞥,顿觉无形威压自头顶传来,只好忍痛歇了心思。

    沈渡看着阵眼处被执念所控之人,眼底泛起冷意:“愚不可及。”

    另一边,宁千岫随着盟主一路向西飞行,片刻功夫便在一处楼阁停下。

    彼时正值初秋,尚有几分热意,此地却是七月飞雪,一派银装素裹之景,宁千岫却感受不到灵力波动,可见布阵之人功力之深。

    盟主脸色似乎又虚弱了几分,懒散地靠坐在柱子上,掌心摊开,手心躺着一枚幽蓝色的丹药。

    “这枚丹药是我一友人所留,能让你半步渡劫,世间仅此一颗,你可要?”

    这话若是说给任何弟子听,此刻都会愣上许久,等回过神来,知晓盟主向来一言九鼎,怕是要高兴得发了狂。

    宁千岫被这惊世骇俗的馅饼砸得头昏脑胀,神色奇异地看着面前这位心思莫辨的盟主大人。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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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倒真有些信自己是盟主的私生子了。

    宁千岫低眉顺目地行礼:“盟主,此事不妥。”

    盟主偏了偏头,长袖挥动间结冰湖面便倒映出赖明欣喜若狂的模样。

    “天下第一,仙盟盟主,看似令人高山仰止,实则不过是修为够强,无人能置喙。”

    宁千岫不语,那双琥珀色眼眸便盯在他身上,属于盟主的金印便轻巧落入他的掌心。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要试试么?”

    那金印精巧,分量不轻,称得上仙门最紧要之物,宁千岫却只是看了看,随意上下抛了抛:“我为何要做这万人之上?”

    有侍者上前递了手炉与大氅,盟主:“因你在幻境中说这世间不需要神?”

    宁千岫对仙盟盟主的话并不意外,也不在意他袖手旁观的真正意图。

    说实话,如今在他看来整个仙界大多数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将金印放在一边,神情恹恹地叹了口气。

    他向来不爱同这些大能打机锋,问题扑朔迷离不谈,无论说什么,他们心中都自有一套答案,最是固执。

    实在是无话可说,宁千岫索性摊了摊手敷衍道:“不知道,我只是不喜欢。”

    位高权重的青年垂下眼睛看着手中那足以引起世间所有修士狂热的丹药:“若这药能任你处置呢?”

    冰面上的景象跟着变换,从沈渡苍白的脸落到言泉失魂落魄的眼睛。

    “言师弟!不可再妄动灵力了,宁师弟向来机敏,不会有事!”

    魏云游看了看天色,在角落中看了一眼沈渡,对方一愣,无奈地拿出一只药瓶,往口中倒了两粒。

    实在没料到堂堂仙盟盟主单独传唤自己只为了这么些无聊的问题。

    宁千岫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盟主,丹药只有一颗无法两全其美,而要解困,也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

    盟主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指尖用力,掌心那颗似有蛊惑人心的丹药便消散在风中。

    “既如此,你便回去吧。”

    这番对话完感觉自己至少折寿了三轮,宁千岫干净利落地扭头便走。

    仙盟盟主疲惫地阖目,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覆掌手腕微微拧转,亭阁外的景色便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大小小的气泡在他身侧浮动,日光经过多次折射落在他脸上,显得他苍白面容有些阴沉:“来不及了。”

    宁千岫极为顺畅地从这方秘境中走出,抬头便碰上了在一旁抱着伞等候已久的沈渡。

    日光仍旧有些烈,天色尚晴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她撑起伞将两人身影遮住,宁千岫便跟着她一道慢慢走下山,偌大伞骨遮天蔽日,连着外头的声音也一并掩盖。

    沈渡脸色实在衬不上好,细看之下与方才宁千岫见过的仙盟盟主也好不了多少。

    思及在冰面上所见之事,他未及开口,沈渡便止住了他的话语:“我来只为回答你一个问题。”

    “幻境中的那柄剑,还在你手上,它已认你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