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归农村集体所有，这会儿家家户户都穷，自顾不暇，没有谁操心村口的地。
沈宝珠决定抢先一步。
方圆刚才已经对沈宝珠产生了深深的同情，想着她孩子生下来家里又多了一张嘴，靠着理发的手艺挣钱也许是给她全家一条活路。
当即毫不犹豫地说道：“行，等宋伟民回来，我一定把这事儿和他说说。”
沈宝珠又将身后那只老母鸡拎出来，笑道：“嫂子，这是我娘自己养的老母鸡，都是喂虫长大的，肉可好吃了。这是我和我娘的一点心意。”
求人办事，一定得把礼送出去才能安心。
方圆大眼圆睁：“妹子，你这是干什么？赶快拿走，我不要我不要，这鸡我要是要了，宋伟民回来一定和我大吵大闹。”
方圆嘴上拒绝着，但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宝珠手里这只老母鸡。
这只老母鸡可真是肥大，如果炖了，肯定好吃。
想到鸡肉的肥香，方圆不禁吞了下口水。
沈宝珠笑着低声说道：“嫂子，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要是不收，我娘回去肯定要说我。我知道伟民哥两袖清风，与大家同甘共苦，是个收人爱戴的好村长，但是这鸡是我和我娘的一番心意，我这么远拎过来，现在又怀着孕，总不能再大老远拎回去吧？一来一回可要累坏我了。”
方圆陷入了两难之中：“这……”
沈宝珠不给方圆思考的时间，看了一眼正在里屋睡觉的宋子杰，语带心疼的说道：“子杰正读书呢，给孩子补补，长身体。他太瘦了。”
方圆一下子想到了儿子，想到了儿子瘦瘦的身体，做母亲的一下心疼起来了。
站在村长妻子的角度，这鸡她当然不能收。
但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她需要给儿子补营养。
沈宝珠见方圆犹豫了，趁机说道：“嫂子，你把这鸡直接杀了炖了，就说是从村头买的，伟民哥也不会怀疑。这样伟民哥就不会和你吵了。”
沈宝珠这番话彻底打消了方圆的后顾之忧。方圆咬了一下唇，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这样，宝珠妹子，这鸡我就收下了。你放心，盖屋子的事情我当放在心上，等今天宋伟民一回来我就告诉他。”
鸡送出去了，沈宝珠就等着方圆的消息了。
这两天，她趁着空闲时间又问清楚了砖瓦的价钱，估算了一下成本，另外理发店还要简单装修一下，这些成本也得算上。
农村虽然成本低，但算下来钱也不少，加起来得七八百块。再加上人工费，伙食费，预备一千块钱才行。
沈宝珠走到里屋，打开一个信封，信封里的钱都是她从鹭岛开理发店赚的，当初回到家的时候厚厚的一个信封，如今这信封肉眼可见地已经瘪下去了不少。
宋晓敏的学费、生活费、程敏的医药费、住院费、来回奔波的路费、她孕期的营养费……全是从这里出的。
中间程敏给过她好几次钱，但是她没要。
她已经把程敏当做了自己母亲来照顾，所以程敏给她钱她自然是不会收的。
钱这东西就像流水，不知不觉地就流出去了。
沈宝珠把里面的钱全部倒出来，连毛票和硬币都算在内，总共769块2。
这些钱将将够盖屋子的成本，算上其他的费用，还差三百块。
这三百块钱可从哪里去弄呢？
沈宝珠泛起了愁。
***
宋伟民家里今天改善生活了，院子里传来阵阵的鸡肉香气。
宋伟民一进院子，就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儿？”
方圆系这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心虚地笑道：“我今天去张屠户那里买了一只鸡，给子杰炖鸡吃。”
宋伟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啥条件，吃鸡？”
方圆心虚地解释道：“那我是刚好去张屠户家里，看到有一只鸡特别肥特别大，早晚被别人买了，想想咱们家已经三个月没开荤了，子杰瘦的前胸贴后背的，我一咬牙就把这只鸡买下来了。”
宋伟民当即十分生气，忍不住数落妻子道：“大家都还没过上好日子呢，作为村长，我应该带头吃苦。你说你炖鸡吃，这要是传出去大家伙儿该怎么想我这个村长？”
方圆只觉得十分委屈，也忍不住气了起来，提高音量道：“现在的日子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家家户户每个月都能吃上一次肉。你作为村长，我和子杰跟着你过得比其他人还苦！我们三个月才吃一次能算多吗？”
“爹，娘。”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子杰瘦削的身体背着一个破旧的书包，走了进来。
看到爹板着脸，娘在抹眼睛，子杰懂事地走过去抓住方圆的手：“娘，爹又惹你生气了？”
方圆只抱着儿子，不说话。
子杰伸长了鼻子，用力地嗅了嗅，问道：“娘，这是什么味道，这么香？”
方圆摸了摸宋子杰的脑瓜：“娘炖了鸡肉给你吃。”
子杰眼睛一亮，一边吞口水一边欢呼起来：“太好了，今天有肉吃了！”
宋伟民看着方圆母子抱在一起，又看到儿子瘦削的身体，面黄肌瘦，身上没有几两肉，衣服都松松垮垮的，不禁鼻子一酸，眼眶也微微泛红起来。
他们母子跟着他受苦了，吃鸡就吃□□。
孩子在长身体，需要补补，方圆有风湿，一下雨关节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疼，也需要补补。
宋伟民收起脸上的怒气，主动缓和气氛道：“子杰，今天在学校学的什么呀？”
子杰把头一歪，一溜儿地顺了出来：“一乘一得一，一乘二得二……”
一口气背到了九乘九等于八十一。
宋伟民满意地点着头：“不错，都会背九九乘法表了，今天奖励你多吃点肉。”
说完，又厚着脸皮主动和方圆搭话道：“子杰娘，一会儿记得给子杰多盛几块肉。我不爱吃肉，给我多盛汤。”
方圆知道宋伟民这是自己找台阶下呢，她知道宋伟民辛苦，于是也不继续掉脸子，只没好气地说道：“今天饭是我做的，一会儿吃完了饭碗你来刷。”
宋伟民见妻子不生气了，便忙笑道：“放心，包在我身上，我把碗刷得又光又亮。”
方圆忍不住破涕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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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杰也乐得哈哈笑了起来。
家里的气氛再次和谐起来。
虽说宋伟民自己声称不爱吃肉，但方圆还是给宋伟民的碗里盛了最多的肉，宋子杰碗里的肉第二多，她碗里的肉最少。
香喷喷的气味顿时溢满了整个院子。
宋子杰迫不及待地大口吃了起来，惹得方圆又是心疼，又是担心，一个劲地在旁边提醒他：“慢点吃，别吃太快，要消化不良了。”
宋伟民把碗里的肉夹给方圆：“你多吃点，我不爱吃。”
方圆又把碗里的肉夹回去：“我今天没什么胃口。你多吃点，你工作太辛苦。”
宋伟民又夹给方圆，方圆又固执地把肉夹回去。
夫妻两个让了好几回，宋伟民再次把肉夹给方圆时，方圆抱着碗一躲，那块肉调到地上去了。
方圆心疼地尖叫了一声，忍不住嗔怪道：“你看你，吃块肉让来让去的，这下倒好，肉掉了！”
说着眼疾手快地把肉从地上捡起来，赶忙放下自己的碗，跑到井边去把那块肉仔仔细细地洗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幕只看得宋伟民心里疼得慌。
他咕哝道：“我说了我不爱吃，你别让了，赶紧吃了。”
说完自己赶紧埋头干饭，因为他的眼眶现在红的厉害，他可不想被方圆看到。
方圆只好自己把那块肉吃了，一面吃一面心满意足地点着头：“嗯，真香。”
这老母鸡肉果然好吃，肉多，又肥瘦相间，炖汤简直是人间美味。
方圆又想起了给她送这只老母鸡的人——沈宝珠。
那天晚上，等沈宝珠走后，她本想等宋伟民回来，但结果等着等着睡着了，就把这事儿给耽搁了。
今天正好是个机会。
于是在吃饭的当儿，方圆就把沈宝珠想在村头开理发店的事情告诉了宋伟民。
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最短。
她一家人吃着人家送来的老母鸡肉，喝着老母鸡汤，但是事儿还八字没一撇呢。
不行，这事儿必须得跟宋伟民说，不然她吃饭都不安心。
为了让宋伟民同意，方圆中间夹杂了不少私人感情，把沈宝珠说得十分可怜。
宋伟民一边喝鸡汤，一边皱着眉，自言自语道：“土地是集体共有的，沈宝珠想在村口开理发店，其他人有意见怎么办？”
方圆说道：“你想，我们一家三口，日子还过得这么苦，更何况宝珠一个人带着一个生病的老人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呢？这日子会有多难，简直没法想。再说，人家宋明礼祖辈三代人都是保卫国家的光荣军人，宋明礼走了，他媳妇儿和他孩子要是过得不好，别人怎么说你这个村长？”
宋伟民内心正觉得愧对方圆，再加上方圆一个劲儿地替宝珠说话，于是当即拍板把这个事情定了下来。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回头跟宝珠说，让她放心地盖屋子吧，谁要是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方圆见事成了，大喜过望，吃肉都吃得更加心安理得了，连连点头道：“有你这句话宝珠就放心了。等我吃完饭我就去跟宝珠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