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茉云收到一封飞鸽传书,便和瑞林出城了,城中接连几日连人面都未现,万莫也每日忙里忙外,夜里才回来,回来便累得倒头大睡。
清晨,万莫匆匆忙忙要走之际,执礼上前拦住了他。
“万莫,你这几日都在忙活什么?”执礼自然是明了正啸心中担忧,便想从万莫这里问点情况。
“你跟我走!”
千山忿然瞪着万莫边骂道:“万莫,怎么跟大人说话的!”
“是茉云说的,执礼要是问,就让他跟我走,去问茉云就是了,我说不清……”万莫挠着头说道。
“无碍,我只是关心你一下,赶紧去吧,别耽误了她正事!”执礼立刻说道。
“哦!”万莫立刻飞身而去。
元帅吹着胡子看着执礼便乐了,他长叹了口气,边抬头望向天,边走着去用早膳:“哎,老伙计们啊,孩儿们都长大了,个个都有出息了啊!”
执礼亦接过话笑了,看向天说“爹,我也不是怕了她,这不都是为了少主嘛!”
正啸没好气的瞪了执礼一眼,若辰等人皆忍俊不禁,可是若辰心里也知晓,茉云但凡如此见首不见尾,定然是不寻常的……
“你们难道真的不觉得茉云此次办案透着邪乎?”何友抬头望向众人,思虑着说。
“关二少爷问我吗?我从见到此人开始就觉得邪乎?”执礼笑了长叹一口气说道,“奈何没有办法?”
“也是,咱也只能见招拆招了!”何友亦笑了无奈的说道。
“您倒是举个例子,咱何时能拆了此人的招啊?”
“对,你少主向来只有受着的份!”若辰轻轻理了一下袖子指着正啸笑了说。
正啸懒得搭理他们,继续进房埋头写着公文,可是思绪却飞了,茉云的师兄被如此牵连致死,她虽好似处之淡然,但心中的怨愤定然比天还高,还不知道她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而接着,别苑又收到了消息,圣驾虽然离开了南华,但是并没有回京,据说是回京的路上,圣上又改变了主意,一切又更显得扑朔迷离。瑞王爷的余孽已经一锅端了,难道此案背后还有人?
这些日子正啸体内的余毒已经除尽,可是依旧寝食难安,他留在南华城与典王爷依旧商议军饷之事,且刚刚赴任的新刺史龚大人如今对粮饷之事,简直是殚精竭虑,唯恐耽误了边关之事。
若辰抬目望向新来的刺史龚大人铆足干劲的样子,顿时撑着头想起了昔日认识茉云之时,她便是如此,从不欲盖弥彰,她的眼里从没有什么缓兵之计,永远都是这般冲上前,将事实血淋淋的撕开创口,挖出毒瘤,事情便迎刃而解,说来容易,可做起来其实万般艰辛……
此时南华城中是风声鹤唳,昆家,包家皆被抄家,这也符合茉云的作风,对于这些人世的恶疮她从不手下留情,南华城中与他们有所牵连之人,皆逐一排查,茉云还未亲临,小马等人已将南华掀了个底朝天。
翌日,一道圣旨下来,又让众人摸不着头脑,圣驾会再度来南华,圣上还宣了柳尚书和监察院察院的邓大人来南华,还命元帅和卢正啸在南华等圣驾降临。按道理刑部派了瑞林来,圣上又指了茉云为钦差来断案,为何还要让刑部尚书和察院之长来南华?
就在众人费解之时,茉云现身回了南华,这会儿费解变成了错愕,茉云带回来了一众人,其中一人身份极为特殊,她是华府的一品诰命夫人华府柳氏。
华府为昔日的朝廷太尉之家,华老大人曾是朝堂最高军事长官,深得先皇依仗,当日便是他力挺卢帅收复南境,华老大人和老卢帅是莫逆之交,华老大人之后,朝堂再无太尉。
而这位华府的一品诰命夫人,是华老太尉的儿媳,亦有着极尊贵的出生,他是柳家嫡出的二女儿,卢正啸的二姨。而且她们柳家姐妹和帅府的千金一般大,三人相交甚好,义结金兰,所以她亦称正啸的姑姑为姐姐。
后来,她的亲姐嫁给了元帅,她的义姐,也就是正啸的姑姑,乃当今皇上在王爷府邸就成婚的原配夫人。
她自小便是受万千宠爱,如今也是荣宠加身,皇上是她二姐夫,元帅是他大姐夫,自己又是刑部尚书的妹妹,嫁入了华太尉府邸为掌家的夫人,年轻之时便被皇上敕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这世间,没有几个女子还能比她身份尊贵……
但她亦是命运蹉跎,她的夫君华太尉的独子年纪轻轻本是朝中名将,他们的儿子亦是天纵英才,也是年少从军立志报国,可奈何,他们父子都相继在战场之上英勇殉国了。
华老夫人心痛至极,朝中已无人为官,故而华家举家迁回了老家,回到华家故里,柳氏仍一手撑起了华家,受到四方爱戴,故而皇上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
后来华老太尉和老夫人相继故去,前些年柳家念她孤苦无依,曾想接她回京养老,可都被柳氏婉拒了,她愿意用余生照料华家子侄后代,她的忠贞操守曾化为美谈传至八方,乃当朝世家夫人的典范。
这么一个身份尊贵、美名传天下的诰命夫人,此时被钦差带来了南华城。圣驾还未降临之时,参与断案之人皆被茉云以不可泄露案情之由扣在了府衙。
这让柳家完全乱了阵脚,柳尚书到了南华,他身边的七叔怒斥方茉云是一只喂不熟的狼,居然受人蛊惑将利刃对向自己阵营,只为邀得圣宠。
可卢正啸和关若辰从头到尾不发一言,只有元帅最后长叹一口气说道:“那丫头为何要邀圣宠?她根本不稀罕!”
“姐夫,此时您还在为她开脱,她就是个疯子!”柳大人忿然放下酒杯说道,要知道他素来心疼自己这个妹妹。
“柳大人,现在我们在此猜测无异,华夫人被带来南华也未必一定是案犯,也许是证人,我今日想办法约了瑞林出来一见,待我问问他。”
“也好,执礼先去打探一二,咱也别自乱阵脚。”元帅沉稳的看向执礼点点头。
“嗯,你随执礼一同去看看情况!”柳大人望向七叔说道。
正啸皱眉望向柳大人本欲阻止:“舅,这本就是为难瑞林,执礼去……”
可是柳大人不容分说的说道:“正啸,此时你不要多言,你只管边关之事,朝局如此跌宕,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自有主张,定不能牵扯于你……”
执礼望向正啸,只能眼神安抚正啸,他一定会从中周旋调和的。
待夜色沉沉,巷里寒风阵阵,执礼悄然请了瑞林出来,四下寂静,只有月光透过云层隐约而至。瑞林轻声出了府衙,即将会面之时,忽然一道冷冽的寒光闪现。
众人定睛一看,那是尚方宝剑反射而出的寒光,茉云手持此剑,神情冷峻的站在那,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冷锋。
“此案正在审理中,任何私自接触钦差办案官员的行为皆属有违律法,诸位知晓吧!”
七叔抬目望向茉云,顿时脸色铁青,心中怒火翻涌而至。
执礼旋即上前一步拦在中间,看着茉云恭敬地说:“茉云,可否告知实情一二,也让少主能接招,华夫人到底为何被带来南华……”
茉云一脸风轻云淡的说道:“案犯归案!”
执礼吃惊的看向茉云,而七叔再也隐忍不住,他一辈子对柳家忠心耿耿,那可是昔日的柳家的二小姐,他猛地向前一步愤怒的低吼道:“方茉云!你这是何意?你如今持圣上所赐之剑,却将这剑锋直指卢家,柳家,你当真是忘恩负义,无耻至极的背叛之徒!”
茉云在月色认出了此人,这不是柳大人家中管家七叔吗?一个无阶无品之人,在刑部上下可威风了,当日对自己更是颐气指使……
她一脸冷色,挑眉淡然的说:“职责所在,公义为先!”
七叔见茉云如此傲慢的神情,言辞愈发激烈,眼中怒火喷涌而出,讥讽道:“大将军待你不薄,几次不顾性命救你于危难,若不是他不顾一切相护于你,你能有今日?如今你一招得势,竟将他至亲牵扯入这案中,打着所谓的公义之说,竟连自己昔日的恩情都不顾了!”
茉云则面无波澜冷静如霜,眼中又透出了狠戾说:“七叔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恩情?若是如你所言,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那我着实要对你柳家下狠手啊!”
“方茉云,你当真是一头喂不熟的狼,忘恩负义!”
茉云亦懒得跟他摆官腔了,直接骂道:“请问你谁啊?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瑞林有些吃惊的望向茉云,刑部上下谁敢对七叔这般无理:“茉云,不要对七叔这般无理!”
“他是几品啊?在此啰嗦!”茉云没好气指着七叔忿然说,“有能耐,你动手啊!”
“行了!”忽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月色下正啸的脸庞依旧是透着轮廓分明的冷峻,而若辰仍然是一脸的温润如玉。
七叔闻声,才连忙收敛了情绪,低头不语,可眼神中还是迸射出压不住的怒火。
正啸缓步走到茉云面前,眉头微皱看向她那略显苍白的脸色,显然有些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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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云亦皱眉望向正啸,没想到他此时也会来,莫非也是来帮助他们的?不知为何,顿时一股强烈的愤怒从她胸中涌起,如火焰瞬间点燃。
她的眼神骤然凌厉,手中的尚方宝剑也微微一颤:“卢正啸,若你此番前来是偏袒他们教训我,那就凭本事将这尚方宝剑取走!不然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正啸望向茉云那眼中迸射出的怒火,只是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小药瓶,声音平静中带着些许无奈的说:“将这药吃了!”
茉云怔了半刻,原本涌动的怒火似乎被这句话瞬间浇熄。她愣愣地看着正啸手中的药瓶,原本坚硬如铁的心,泛起一丝复杂。
可她依然倔强的瘪瘪嘴巴拿过药瓶说道:“此时才来毒死钦差大臣,晚了点吧!”
若辰温和的望向茉云被逗笑了说道“你尽快吃了这药,清了余毒!养足力气办案!”
“少主!关大人!”七叔瞬间眼中蕴满了不解和愤怒的情绪,望向他两,“属下不明白二位的意思……”
执礼则不顾一切的拉着七叔,眼神恳切的示意他,此刻先不要再言语。
茉云则看着药瓶,心中也明白为何正啸亲自来送药,此刻也许只有他自己亲自拿着药来,他才能安心保证药绝对没有问题……
她望向了正啸,两人四目相触,正啸看着她脸色,便知道她伤势未愈,却还是如打了鸡血般办案,他什么都没说,也不能说,但此刻的眼神里只有无可奈何的关切,并没有丝毫的责怪。
这份关怀倒让茉云瞬间躲开了眼神,怒意也随之渐渐消散,四周都好似顷刻被安抚了下来……
片刻的沉默之后,茉云又忽然抬起头,眼中又透出一丝狠戾的看像七叔问:“臣冒昧,问七叔一句,柳大人什么意思?你们想如何?”
七叔看向茉云此刻的眼神,愣松了半晌,没有说话。
“你一直嚷嚷说我忘恩负义,你倒说说看,什么叫做不忘恩负义,如何才能顺了你们的心意?”茉云淡然的笑了说道,“是不论华夫人做了什么,都要不顾一切的死保吗?”
“华夫人绝不可能……”七叔顿时愤然的回怼道。
执礼瞬间拉过了七叔,然后朝茉云恭敬地说:“不是,我和七叔今日来本是想问个缘由,若钦差大人觉得有违律法,请恕我等冒昧,还望钦差大人能秉公执法!”
“怎不让你的七叔将话说完?”茉云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执礼握紧七叔的手臂,已然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眼神更是示意七叔不要再多说,神情让七叔不自觉的警觉了起来,望向周遭。
茉云却被轻轻逗笑了说道:“周遭无人!”
“方茉云,我只想请你别忘了少主昔日是如何待你的,而你此刻是如何待他的!”七叔最终低声威胁道。
“这话说的!”茉云嘴角闪过一丝冷笑抬头看向七叔,眼神中又透出了狠戾的光说道,“你们待他很好吗?”
顿时茉云的眼神震慑得七叔都微微一震,若辰则轻轻吸了一口气微微的笑了,他明白茉云的意思……
“行了,若诸位大人没有什么吩咐,我告退了?”茉云淡然的行礼说道。
“不敢!”执礼马上行礼说道。
茉云转身之际,用尚方宝剑的剑柄轻轻敲了一下执礼的肩膀说道:“诶,你长进了!”
执礼无语的望向茉云,若辰则顷刻又被逗笑了,茉云转身入了府衙。
瑞林站在原地,趁着这一瞬间的时间看向正啸和若辰轻声说道:“已无转圜,无关之人切莫插手!”
正啸无语的望向瑞林,眼神示意他赶快进去,若辰倒是被逗笑了温和的点点头。
瑞林飞身入了府衙,看见茉云站在月下死盯着他的神情,将他吓了一跳。
“瑞林师兄,你这辈子都做不了大官!”茉云指着瑞林没好气的说道。
“我从没想过做大官!”
“那你入什么刑部,怎么不去做个咬文嚼字的闲职,浪荡过日!”
“你以为我不想,我自幼跟着师傅,大师兄,二师兄习武,别说有没有能力做文官,浪荡度日?你也不想想他们三都是什么人?能让我过这等好日子?”
茉云终于顷刻又被逗笑了,她望回手中紧紧握着小药瓶,不知道为何心情不自知的生出喜悦,他与自己这份默契还是有的。
可她最终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苍穹,清辉月寒,凛院肆风,她只能向星河轻声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