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南华城沐浴在一片灿烂的阳光中,连日的暖阳仿佛要将这南华城往日所有的阴霾与伤感一并驱散。清晨的空气透着一丝清新,城中的人早已开始各自忙碌,无人知晓昨夜恩义情仇的激流……
昨夜夜深人静之时,别苑深处气氛却如此沉重。元帅和周劲在灯下促膝长谈,讲述这些年军中的变迁,时不时伴随着一声深深的叹息。那些边关的辛酸、兄弟离去的痛楚,任言辞如何淡然都是无法掩盖的惋惜与沉痛。
周劲站在一旁,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泛白,整个人静默无声。随着元帅一句句讲述,他往日的骄傲、执着与刚强在这一刻只能化为无声的男儿泪。每一个名字、每一段过往,都像锋利的刀刃刺入他的心中,令他泣不成声,心如刀绞却无法言说。
天色微明,薄雾未散之时元帅的就带着周劲来行宫像圣上请罪。
皇上见到周劲都愣了片刻,往日的记忆一时间浮上心头。周劲当年年纪虽轻,却因英勇果敢又忠诚不二,受到王妃赏识,时常被王妃安排在当年还是王爷的皇上身侧,护他周全。记忆中的周劲,刚毅如山忠诚无比。如今,再见这位故人,圣上心中不免感慨。
周劲跪伏在地,再见到圣上,往事的重担与内心的愧疚尽数化为泪水,一声声哽咽中满是未尽的忠诚与伤痛,他含泪说道:“臣愧对王妃嘱托,愧对皇上,愧对旧日兄弟,周劲万死难赎!”
众人都吃惊的望向周劲,他居然敢在圣上面前直接提起昔日王妃,关太傅却温和的望向他,皇上不会怪罪他,而他亦没有冒犯,因为当日王妃走之前是曾嘱托了他……
皇上看着跪在地上痛哭的周劲,眼中也闪过一丝动容,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现在自己身边的旧人已经不多了……最终圣上缓缓开口道:“周劲,你的忠义之心,朕明了,往事已逝,朕不再追究。”
当着众人的面,皇上赦免了他的罪过,还当场命人拟旨,让周劲官复原职。元帅在一旁也不禁松了口气,周劲伏地叩谢,这一刻他也终于解开了多年压在心头的重担……
殿中气氛温和,旧日的情谊在这一赦免中重燃,往昔的荣耀与忠诚仿佛重新回到了周劲身上,此刻的他略带沧桑的脸上再无青涩和莽撞,眼中只有坚定!
待他们告退之后,皇上静静地看向元帅和周劲告退的背影,目光中涌上一抹深沉的怀念,将他一下拉回到那段年轻的时光,往事如涟漪泛滥,她的面孔也突然浮现在眼前……
缓缓地,他心中渐渐浮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惆怅,最终皇上收回目光,神色中透出一丝悲凉。他轻叹一声,往昔的时光早已褪去,而身边熟悉的旧人越来越少,一个个离散。
此时皇上缓缓起身,独自朝殿外走去,关太傅亦能感同身受,双眉微蹙望向圣上的背影,他那孤独的身影显得那么落寞而苍凉。
而元帅倍感欣慰的带着周劲回到了别苑,周劲官复原职,元帅的喜悦溢于言表,众人亦很开心。
只有周劲的神情却依旧沉重,步履间透出一份疲惫与感慨,岁月流转,自己回到这里,哥哥们都不在了,自己也早已是沧桑满怀。
正啸此刻望向周劲面露欣喜的朗声说道:“总教头,您回来得正好,我也正在忧心此事,以后军中的练兵之事就全交给您了!”
这熟悉的称呼让周劲心头一暖,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正啸还是少年时,在他的指导下认真练箭……
正啸便是自己此次回来之后,觉得唯一值得欣慰的事——那个昔日他悉心教导的,元帅和大姐的儿子,如今已是伟岸如山,沉稳果敢,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可肩负起边关大军的重任。
周劲终于点点头,微微一笑,回应道:“是,属下一定竭尽全力。”
正啸温和笑了亦点点头,内心也因周劲的回归而为军中将士感到踏实。自己心中又一块大石可以缓缓放下了。威行站在正啸身边看见自己舅终于回来了,还官复原职,自然也是欣喜万分,一脸傻笑。
正当众人交谈之时,季岚带着茉云缓缓步入别苑。茉云依然步伐轻盈,神色自若,她一出现,众人的眼光不自觉的落到她的身上,然而她的目光却落在那身着将领官服的周劲身上。昔日那个操持面摊的下面师傅,如今竟恢复了将军的风采,浑身透着威严与沉稳。
周劲亦望向她,眼中恢复了威严,流露出一丝重归故地的坚毅。
茉云嘴角上扬挑起一抹微笑,似乎眼神再说,呀,还是个将军呢!
此时,季岚微笑着像元帅行礼,然后开口打破了片刻的静默,温和地说道:“季岚来别苑已久,大家诸事繁忙,今日季岚特地操持了一桌饭菜,不知卢伯伯和诸位将军可否赏脸!”
“好,看见没,这是若辰那孩子的媳妇,两人真是一对璧人!”
季岚温婉的笑了说道:“今日还特地请了茉云来别苑。”
“来得正好,你帮老夫将周劲找了回来,老夫要好好感谢你!”元帅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茉云不禁轻笑出声,半是调侃地说道:“元帅,您别高兴得太早,周叔现在还不知能干多少活?”
周劲闻声瞪向茉云,虽知道她是玩笑话,可这丫头素来就嘴上这般恶毒。
元帅则大笑起来,豪爽地拍了拍周劲的肩膀,笑道:“我等老归老,但这份忠心和壮志不老!你看周劲回到老夫身边,我这心里就踏实了些!”
“我也是一时想着军中将士兄弟们都不易,这大战在即,威行将军负责练兵,哎……”茉云想着便乐了说道。
“我怎么了,我可是秉承我舅周总教头的威名,我们当日都是我舅教出来的!”威行笑了说道。
“对,龚威行将军的那也是威名远播的!”茉云满脸嬉笑的调侃道,“那日军中有人赌博,见到威行将军吓一跳,然后威行将军神情严肃的蹲下来一把逮住他们说道,赌多少,加我一个!还有,有人抱着一壶酒撞见了威行将军,正大惊失色求他千万别告诉大将军,威行将军大手一挥说,走,哥知道一地,大将军肯定逮不到。”
众人哄堂大笑,执礼亦微微笑了,抬眉望向茉云,她是真如若辰说的那般,她总是知道少主想什么,更为神奇的是,她总能办到!
威行也傻笑起来挠着头,笑容中带着几分憨傻,却也难掩那份心虚。
正啸和周劲瞬间同时转身瞪了过来,目光中带着严峻和愤怒。吓得威行背脊一凉,瞬间站直了身子,满脸慌张,低下头颤抖说道:“属……属下知错了,定会……严明军纪!”
“你居然如此荒唐!”周劲愤然怒斥道,顿时脖子上的青筋都要冒出来了。
“总教头,茉云最喜开玩笑!”执礼马上帮威行圆场道。
“威行最怕他舅了……”若辰望向茉云温润的笑了。
“我没开他玩笑,那个军中抱着酒壶撞到他的就是我!”茉云开心的指着自己说,威行顿时又忍不住了,只能伏低头忍着笑。
周劲抬脚对着威行就是一脚:“站好!一无是处!”
“是!”
“诶!”茉云顿时眼神都变了,抬起握剑的手指着周劲说道,“他是将军,你也是将军,有事说事,别动手!”
“我是他舅!”
“人跟着卢正啸刀山火海的十几年,轮到你个跑了十几年的回来说他一无是处,连元帅都不踢他,舅怎么了?”
周劲亦怔了半刻望向茉云,威行心中不知为何一丝窃喜,东山站在元帅身边轻轻笑了,但凡是正啸身边之人,她都会一并护着。
“虽然那也是因为这厮死乞白赖的不肯走,没啥大作用,还专拖后腿,但人胜在态度比你好啊!”茉云一脸正色的说道。
“诶!”威行没好气的瞪向茉云,众人瞬间忍俊不禁。
周劲此时却认出了茉云的那把剑,诧异的望向正啸说道:“元帅夫人的佩剑怎会在她手上?”
“我抢的啊!”茉云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怎的不将人也抢去呢?”周劲顿时愤然吼道。
谁知话音刚落众人都看了过来,元帅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期待的笑意,亦望向了茉云。
“没打得赢啊!”茉云满脸嬉笑,坦荡的说道,“想下药来着,结果碰见了无良商家卖假药,药都没药倒!”
“扑哧”众人顿时哄堂大笑,正啸亦无语的望向茉云,可是余光看见周劲怀疑的眼光,他无语的马上收回了眼光。
谈笑间,茉云忽然闻到一阵淡淡的米糕香味,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她的目光瞬间不由自主地随着香气的方向望去。
“好香啊,是米糕吗?”茉云望向季岚开心的问道
“是啊,听若辰和何友说,你速来喜欢吃米糕!应是米糕刚蒸好了!”
“走,米糕要吃热的!”说罢,茉云视线紧紧追随着香气的方向,拉着季岚开心的走了。
周劲却若有所思的望向正啸忽然问道:“方茉云和你什么关系?”
正啸瞬间斩钉截铁的说道:“没有关系!”
“哼!”元帅没好气的瞪了正啸一眼,众人皆神色各异的望向了正啸,正啸则一脸镇定自若转身便走了!
午宴之时,季岚心细如尘特意邀请了玉家别苑的主人玉三爷,以及茉云的二哥还有周劲的妻子亚亚前来同席。
众人围坐在桌旁杯盏交错,觥筹间,气氛格外融洽。元帅举杯众人纷纷陪饮,他的满是沧桑的脸上难得洋溢着如此的喜悦,往日沉重终于在这一刻得以解脱,笑声中带着一种久违的轻松。
席间,元帅转头看向周劲,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周劲,你是如何认识茉云这丫头?”
周劲眼神中浮现出当日的情景,他放下酒杯,缓缓开口:“当年我离开军中,辗转到了南华,原本是打算投靠玉老三的,但又不想终日打扰玉家,便在城郊开了个面馆,想着安稳度日。”
众人皆知玉三爷年纪轻轻,文才美誉就传遍南境,还与他们相识,可是他一生不愿入朝为官。玉三爷也轻轻笑了,他也还记得当日周劲来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样子……
周劲眼中闪过一丝回忆,说道:“那一日,我在面馆忙活,忽见一小女孩朝我走来,满身是尘土,脸上有伤还粘着几片残菜,怀里抱着几颗裂了但未碎的鸡蛋。”
穆棱顷刻间愣了一下望向周劲,那是幼时茉云不被容于南华时,那些小孩子都朝她扔东西。
周劲顿了顿,眼神亦带有几分感叹,说道:“她跟我说,叔叔,刚才他们拿这些东西砸我,我觉得别浪费了,你能炒给我吃吗?我饿了……”
众人不禁的看向周劲,茉云从小便时这种人!
“对,当日我还觉得这叔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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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靠谱,结果后来在学堂,玉家学堂自己管不住我,叫这叔叔去治我,人上来二话不说,拿起棍子将我一顿揍!”茉云顿时没好气的说,“也是,卢正啸也是你教出来的啊,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
“扑哧”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元帅笑得最开心。
玉三爷则笑了说道:“昔日这丫头可是学院里最难管之人,城里一直对她母亲坚持外嫁其父颇有微词,他舅和我总劝她,你闭耳不听,不提便是,她却坚持说,我何以闭上自己耳,定要撕烂他人嘴!”
说到此茉云亦回忆了当日,每天自己都是满腔的愤怒却无处发泄,自己为百姓父母殉职而亡,却被人如此说,自己是不懂,凭何要忍?
“我家二哥,忍无可忍请了周劲来收拾她,谁知道周劲来了打了她一顿,然后又教了她几招,不到三日,她将满学堂的人揍了,包括我二哥!”玉三爷笑着说道。
茉云顿时一拍桌子兴奋的说道:“自此我便知,我方茉云乃天纵奇才,就是吃这碗饭的,毅然决然弃文从武,从此一片坦途!”
“扑哧”众人又哄堂大笑,元帅笑得差点将酒都喷了出来。
“哼,悔不当初!”周劲没好气的评价道。
“诶,不可如此说,都是机缘!”元帅笑了和周劲碰杯。
“元帅,你不知,她就是个闯祸的祖宗!”周劲马上举杯说道。
“对,他们会不知道!”茉云自己笑了喝着酒调侃道。
“自从她学了几招后,惹了祸就往周劲那里跑,周劲嫌她呱噪,她有日就牵着亚亚去找到周劲,周劲问她干嘛?她说周叔,我在南华给你物色了一圈,她不呱噪,也不会嫌你嗓门大!你一把年纪连个媳妇都娶不到,还嫌这儿嫌那,叫起来疯狗都没您能嚷嚷,你怎还嫌别人吵!”玉三爷笑着说道。
“扑哧”众人又哄堂大笑,威行则是笑得最欢的,说起来周劲骂人之时,真的像疯狗似的狂吠。
“这丫头嘴奇毒,人刁钻,招惹上一世不得安宁!”周劲说完没好气的扫了正啸一眼,正啸压根不看他。
“你放心,南华的仇报了,我立马就撤!”茉云亦看向周劲没好气的说道。
“你去哪儿?”元帅忽然放下酒杯吃惊的说道。
“案子办完了,当然继续游历啊!”
元帅听闻,不由得双眉微蹙,略带急切的问道:“为何不留在军中效力?以你的才干,必能在军中大有作为。”
话音刚落,坐在一旁的正啸默然望向茉云,眼神中浮现出复杂的情感。深邃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丝不舍,却又带着一种释然的安慰。
对于他来说,这或许是最好的安排——她能够脱离战场的硝烟,又能远离即将到来的权势之争。
若茉云继续留在朝中,那么自己在外征战的每一日,都很难不分心,而自己此战必须一往无前!
他心中还有一个更深沉的理由——自己这一生已经看过了太多的悲剧,他有必胜的决心,可他必然视死如归,不胜不还,他绝不可能让方茉云……重蹈她奶奶,三姨,甚至是威行亲娘的覆辙。
此时他眼神中已然都是坚定,因他只希望茉云能过上平和舒心的生活,去追寻自己真正的自由天地。
茉云余光扫过正啸的眼神,她也读出,他眼中没有半分留下自己的想法……
就在此时忽然,屋外传来一声嘹亮的呼喊:“圣上驾到!”
声音清晰而洪亮,瞬间划破了屋内的宁静。众人皆露出惊愕之色,纷纷放下手中的杯盏。
元帅率先起身,随即整了整衣袍,带头向门口走去,正啸、若辰等人也迅速起身跟在身后,一行人恭敬上前准备迎驾。
茉云微微一怔,随即也神色肃然地站起身来,站在最后与众官员一同地跪地迎驾。
门外,晌午金色的阳光洒在圣上驾临的仪仗队上,庄严的气息伴随着脚步声缓缓逼近。屋内的众人都屏息凝神,跪在驾前,心中各自揣测着圣上此行的用意,不敢有丝毫怠慢。
皇上环视众人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缓缓说道:“此行南境多日,朕也该启驾回京了,临行前,朕想起了一桩事。”
他目光落在正啸身上,带着几分慈爱,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感慨。
“朕出行之时,去跟太后请安,见到了卢老太君。她提到她年事已高,支撑卢家渐感力不从心。而啸儿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为元帅一脉延续香火。”
听到此处,正啸眼中透出了意外与震惊。此时,皇上又将视线转向茉云,眼神温和且带着一丝赏识:“老太君曾向朕禀明,她心中已有合意之人,那人便是你,方茉云。”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神情各异抬头悄悄看向茉云,神情各异,有震惊,有喜悦,有期许也有激动。
关太傅亦是温和的望向茉云,皇上素来有识人之明,而如方茉云这般能让皇上在如此短的时间,对她从冷漠变为赏识的,也是极为难得。只因她小小年纪便有这——在权谋与情感之间游刃有余的智慧和能耐。
皇上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而笃定:“你也属才德兼备,忠勇无双,和正啸也算相配,朕心甚慰,今日便在此……”
就在众人都等着圣上此言一出,拱手拜谢齐声称贺之时,正啸忽然双腿跪地,打断了皇上的话:“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