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白刃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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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真界分为四界。

    仙界分为九州,由三宗六派主管。

    妖界只有一个星阙殿,势力全部握在妖王宿玄手中。

    魔界分为十三域,一半势力在魔主寂苍手中,一半势力被其他魔君瓜分。

    而冥界不一样,它分为两城,鬼城是冥主所住的地方,但冥主却并不是真的掌权人。

    真正的权势,在另一城。

    白刃里。

    白刃里之主浮幽,天级灵根,两百岁入化神境,幼时身份不详,他成名便是因杀了上一任冥主,可浮幽没当冥主,也没住在鬼城,而是选了个小城居住,取名白刃里。

    当今的冥主是他亲自从冥界鬼修中选出来的,说白了就是个傀儡君主,权势还在他浮幽手中握着。

    白刃里并不像桑黛想的那般凄凉,她以为鬼修畏惧阳光,冥界常年不见光,一定会暗淡又恐怖。

    可事实上,冥界是常年黑暗,整座城的上空被结界包裹,将日光都拦在结界外,但整座城上面挂满了灯。

    桑黛和宿玄站在城外,街道并不算宽敞,青砖红瓦,高楼悬檐,与仙界的城池没什么区别。

    不同的是多了数不清的灯。

    每家店门口都挂了明灯,街市上空麻绳疏落有致,绳上挂着的依旧是明灯。

    远远望去,千盏明灯纷繁溢彩,光华璀璨融融如海,这里不像是冥界,反而像极了瑶宫仙境。

    她站在城门外,身边来来往往有鬼修,也不乏人修和妖修魔修。

    “喜欢明灯?”

    桑黛的思绪被拽回,偏头看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的人。

    宿玄又问了一遍:“喜欢吗?”

    桑黛犹豫片刻,点头:“很好看。”

    宿玄的唇角微弯,俯身凑近她,低声开口:“桑大小姐可知晓这些灯代表什么?”

    桑黛迟疑问:“不就是明灯吗?用来照明。”

    宿玄懒散直起身,目光在灯火通明的白刃里中停了一瞬,腔调懒洋洋道:“那可不是用来照明的灯,桑大小姐,可知道那些灯是如何亮的?”

    桑黛道:“灯油?”

    “魂魄。”

    “……什么?”

    宿玄道:“鬼修可不是生来就是鬼的,人、妖、魔死后入轮回,不入轮回者便化为鬼魂,入冥界修行,寻常鬼修也就罢了,但这是在白刃里,这里的鬼修可不同于鬼城的鬼修。”

    “浮幽立的规矩,凡入白刃里修行的鬼修,皆要手提明灯,以魂为引,亮起明灯,若这灯灭了,此鬼修便会被浮幽打下‘食印’。”

    桑黛蹙眉:“什么意思?”

    “‘食印’,吃食的食字,字面意思,这只鬼浮幽不再保护,那么其他的鬼修可以分食它,吞掉它的修为。”

    桑黛心头一紧,“既如此残忍,为何要入白刃里?”

    宿玄却朝城里走去,冲桑黛微微勾手,示意她跟上。

    桑黛跟在他身旁。

    两人一进入白刃里的城门中,桑黛顿觉经脉中暖洋洋的。

    宿玄侧身看她,眸中意味分明,无言却胜千言万语。

    桑黛明白了。

    白刃里……竟然有这般充足的灵脉!

    不过一座小城,灵脉竟然比仙界九州加起来的灵脉还要充沛。

    “在白刃里修行,可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满足浮幽的恶趣味。”

    “可……魂魄能燃上多久?”

    “谁要要用自己的魂魄了,在白刃里内不能自相残杀,可出了白刃里,浮幽可就不管了。”

    鬼修们可以去杀人,杀妖,杀魔,甚至其他鬼修,取出他们的魂魄回到白刃里,为自己的明灯续上。

    如此,便能长长久久发光发亮。

    如此,便能继续在白刃里活下去。

    桑黛之前从未听说过白刃里还有这种规矩,她鲜少出仙界。

    手腕忽然被人扣住,将桑黛往他的身边拉了拉,两人几乎肩挨着肩。

    宿玄道:“桑大小姐看,来了白刃里,你就是最好的香饽饽。”

    他的话是这般说,可却拉着桑黛的手腕不放,周身的威压避开桑黛毫不掩饰释放,离得近的鬼修顿时燃起大火,瞬间化为一缕飞烟落下。

    远处的鬼修怯懦,不敢再靠近,但仍旧徘徊在附近,暗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桑黛。

    “天级灵根,化神境修士,你的生魂强大到没有鬼修可以拒绝,桑黛,你很容易被厉鬼夺舍,又或者被取走生魂,可知道?”

    桑黛点头:“嗯,知晓。”

    虽是如此,却还没有鬼修敢动手

    大乘境妖修,纵使宿玄很少在世人面前露面,许多鬼修不知晓他的身份,但看不透的修为,也足以证明他是个大能。

    只是一丝威压就能让靠近的鬼修魂飞魄散,那女修还有个天级的法器,虽然察觉不出她的灵力波动,但能让一个大能妖修和天级法器相护的人,应当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鬼修们隐入黑暗。

    宿玄冷嗤:“桑大小姐,这些鬼修惜命,但总有不惜命的,你这幅身子从里到外都极为大补,我们才刚进白刃里便有不长眼的鬼修撞上来,你还没遇到厉鬼呢。”

    他的声音是嘲讽的,但死死握着桑黛手腕的手、以及周身不断加重的威压却在告诉桑黛,他在嘴硬。

    宿玄在担心她。

    桑黛任由他握着手腕,跟在他身边随着他的步伐同步。

    “宿玄,别担心。”

    她还是一贯的温柔,宿玄心下一阵烦躁,想一把火把这些鬼修都给烧了。

    他轻哼了声,冷硬回应:“本尊并没有担心你。”

    桑黛忍住笑,点了点头:“好,是我自作多情了。”

    宿玄牵着她的手向前走,一路上,觊觎桑黛的鬼修不少,碍于宿玄和长芒的存在,无人敢上前动手,只有宿玄时不时被惹恼动手烧几个鬼修。

    直到行到某处,忽然,似是感知到了什么,桑黛回身看去。

    宿玄:“看什么?”

    桑黛微微眯眼,摇了摇头:“无事,走吧,寻个地方歇息。”

    她收回眼接着往前走。

    宿玄瞥了眼她方才看的方向,漠然收回视线,与桑黛并肩同行。

    街边的高楼中,轩窗大开,一人抱剑靠在窗旁,侧脸安静俊秀,下颌线条清晰流畅,眉眼清透,马尾用玉冠高束。

    “沈师兄,你在看什么?”

    施窈走上前,正要探头往下去看,沈辞玉已经起身。

    “无事,吹吹风。”

    宽阔的身形刚好挡住她的目光,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施窈的目光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半分窗外的场面都看不到。

    “吹风?”

    “嗯,走吧,下楼吃饭。”

    沈辞玉说话冷淡,丢下一句话,压根没有等待施窈的意思,执剑朝楼下走去。

    施窈来到窗边,漠然往楼下去看,只瞧见满街的明灯以及来往的人魔妖和鬼修。

    方才沈辞玉看的就是这个地方。

    施窈看了会儿,收回视线,关上窗下楼。

    ***

    夜深露重,白刃里依旧灯火通明。

    林间,高挑的白影安静伫立。

    白刃里没有月光,只有数不尽的灯,即使只是一处随意的竹林都挂满了明灯,也不知代表着哪一位鬼修的命。

    脚步声逼近的瞬间,白衣剑修就看了过去。

    当瞧见熟悉的身影后,心跳骤然停了瞬。

    她的面容是陌生的,为她布下障眼法的人修为很高,连沈辞玉都看不出来一点伪装的痕迹。

    但她的身形是他隔了整条街,在千人中也能一眼辨认出来的。

    站在宿玄的身边,与他手牵着手,能这么近距离接触到宿玄的人,只有她。

    “桑黛……”

    桑黛点头:“沈师兄。”

    她换了一身蓝衣,不似在剑宗那般素面朝天,如今的剑修着一身缥缈的蓝裙,花纹繁杂又精致,过去仅有的一根木簪被满头华丽的银饰代替。

    她过得好像真的比在剑宗好上太多。

    沈辞玉的喉咙仿佛被什么掐住一样,唇瓣颤抖几下,握剑的手几乎稳不住。

    “桑黛……你,你,你还好吗……”

    桑黛道:“很好。”

    沈辞玉别过头,压下鼻头酸涩,转瞬间将情绪调整过来。

    “你的金丹怎么回事?”

    "碎了。"

    “……还能好吗?”

    “能。”

    “在妖界过得好吗?”

    “很好。”

    “宿玄对你好吗?”

    “……嗯。”

    “还会回来剑宗吗?”

    说到这里他停顿住,黑眸眨也不眨盯着桑黛,全身绷紧,呼吸在这一刻骤停。

    可桑黛毫不犹豫,甚至在他问出的瞬间就给了回答。

    “不会。”

    沈辞玉垂眼,沉默了许久。

    晚风吹过林间,刮动树叶犹如恶鬼咆哮。

    两人沉默着,许久后,沙哑的声音响起。

    “不回来也好。”

    面对眼前的男主,桑黛觉得有些陌生。

    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竟是这本书的男主,而她,这个炮灰的存在全部都是为了铺垫男女主的感情。

    桑黛只觉得讽刺。

    她简单明了道:“沈师兄,我此番来并非找你叙旧,我来取回我的东西。”

    沈辞玉知道她要的是什么。

    他漠然与桑黛对望,从她的眼底只瞧见冷淡和疏远。

    明知道桑黛会做什么选择,可真的亲耳听到后,心里还是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桑黛,天虞石并不在我这里。”

    桑黛的知雨剑乃是天虞石所造,万年前剑宗老祖用天虞石打了知雨剑,剩余的一小块天虞石一直存在剑宗中,那是修真界唯一的天虞石,凝天地精华所成,其中蕴藏了纯正的归墟灵力。

    若有了天虞石,桑黛碎掉的知雨剑兴许有再次修补的可能。

    那是挽救知雨剑唯一的机会。

    桑黛皱眉:“当年剑主立下规矩,天虞石和知雨剑一起归知雨之主,那半块天虞石如今还在剑宗,你身上明明有它的气息——施窈?”

    她总算明白了。

    沈辞玉与施窈相处,若施窈身上有天虞石,他确实会带上天虞石的气息。

    剑宗弟子右腕间有剑宗的灵印,当距离近之时,弟子们可以借灵印确认彼此的位置,及时碰面相救。

    在进入白刃里之时桑黛就察觉到了灵印的灼烫,与此同时还有天虞石的气息,桑黛用了知雨百年,对天虞石的气息格外熟悉,她默不作声压下,一直到晚上宿玄歇下后,沈辞玉借灵印联系了她,桑黛出门。

    沈辞玉道:“我会为你取来天虞石,那是你的东西。”

    桑黛的脸色冷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没有情绪。

    “不必了,我亲自来取。”

    有人来了 。

    沈辞玉眼前一花,只看到桑黛的裙摆翩飞,明明她只能用微弱的灵力,而他是化神境修士,可在这时却瞧不清桑黛的动作,只一晃神,原先在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桑黛瞬移至来者面前,一声女子的惊呼响起。

    沈辞玉再回神,循声望去,桑黛腕间的缚绫紧紧捆着一人。

    被捆的……

    是施窈。

    “桑黛!”

    他急忙上前,想要去抓桑黛的胳膊,却被她轻飘飘躲过,双手落了个空。

    沈辞玉愕然。

    桑黛抬眼看过来,道:“沈辞玉,别碰我。”

    他好像真的呼吸不过来了,一只手攥紧心脏,狠狠收紧,刺骨的疼自心口蔓延。

    施窈似乎很惊慌,美目全是恐惧:“桑师姐,放开我好吗,我好疼啊。”

    桑黛却完全不像之前那般疼她。

    “施窈,我的天虞石呢?”

    就连话语也冷的不行。

    施窈一愣。

    桑黛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忽然这般对她?

    施窈脸色一白,勉强展露笑,挤出眼泪怯生生道:“师姐,我好担心你啊,你没事就好。”

    过去桑黛最受不住她服软,她这人太过看重情分,因着桑闻洲杜撰出来的事情一直对施窈百依百顺。

    可如今桑黛只是面无表情看她。

    施窈心下不安,搬出过去常用的说辞:“桑师姐,我身子不好,心口好难受,可以把我——”

    话还没说完,手腕上细微的疼蔓延开来,施窈的话被生生截断。

    甚至沈辞玉都没来得及拦住她,桑黛利落拔出簪子划开施窈手腕上的手串。

    她没有收力,施窈这些年娇生惯养鲜少炼体,根本受不住她这么粗鲁的动作,断裂的细绳将肌肤上划出血痕,殷红的血溢出。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桑黛到底做了什么,沈辞玉和施窈双双惊愕。

    剑宗无人不知桑黛脾气好,对施窈更是格外疼护。

    沈辞玉低声:“桑黛……”

    施窈反应过来,端不住伪装,厉声喊:“桑黛!”

    她的身子在发抖,唇瓣哆哆嗦嗦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蹦不出来。

    桑黛取下天虞石,也不知是有意羞辱还是只是觉得脏,取出手帕将天虞石擦了好几遍。

    她的神情依旧平淡,将天虞石收起来,取回捆绑着施窈的长芒。

    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沈辞玉下意识开口:“桑黛!”

    可桑黛看过来的那眼实在太过……

    冷漠。

    就好像不认识,他甚至看到了一丝厌烦。

    他们何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桑黛……”

    他没有再挽留。

    剑修越走越远,垂下的乌发被夜风扬起,发髻上的簪子挂着流苏,暖黄的灯落在她的身上,明明是格外柔和的颜色,沈辞玉却觉得彻骨冰冷。

    她走了。

    而且永远不会再回头。

    ***

    夜风微起,有些冷了。

    长芒贴着桑黛,用灵力为她暖体。

    桑黛握着天虞石行走在幽深茂密竹林,溪边潺潺的流水沙沙幽鸣,她停在了一处。

    她从乾坤袋中取出知雨剑,这些天她日日擦拭,知雨依旧锃亮。

    只是不再回应她。

    桑黛不知要如何用天虞石,但也不想放弃知雨。

    她试探性将知雨剑柄处的圆孔打开,那是放灵石的地方,开了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