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之后便是天晴, 妖界三天两头下雨,但是雨后准有大晴天。
翠芍在院中清扫卷来的落叶,一人从院外走进来。
她回身去看, 便瞧见个浑身雪白的女子跑过来。
“黛黛!”
翠芍急忙拦住她:“天姑娘,我家尊主和夫人还未起身呢。”
天欲雪来找桑黛玩过几次, 翠芍记得这位通体白的女子, 长得可爱, 说话也稚气, 活像个稚童一般。
天欲雪还给桑黛赠过好几次灵根, 自家尊主也都笑眯眯收了起来, 还夸她是桑黛的好朋友。
所以妖殿也不会拦天欲雪,都知晓这位是尊主夫人的好友。
天欲雪蹙眉:“都这个点了黛黛还没起?”
翠芍有些尴尬, 小声说道:“我家夫人起得确实晚, 天姑娘先去偏殿等她,我为您上一壶茶好吗?”
“……好吧,我等黛黛醒来。”
天欲雪被翠芍请去了偏院。
屋里的宿玄蹙眉,起身撩起床帐,察觉到天欲雪离开后收回了手放下床帐, 刚想抱着自家剑修再睡个回笼觉,便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她躺在里侧, 并未穿衣服, 露在锦被外的肩膀上还有些隐约的痕迹没消去。
宿玄在房事上蛮横, 总是做着做着便凶起来, 时常会在她身上留下很多痕迹, 大多数睡一晚便能消去,有些或许会留到第二天。
“乖宝,你醒了?”小狐狸凑上前亲她, 锦被下的尾巴去缠她的腰身。
桑黛被他的狐狸毛挠得想笑,往主榻里侧缩了缩,笑着去推他:“小天嗓门那么大,不醒也得醒了。”
“寂苍也不管她,你一回来她便来妖界找你。”
“寂苍哪管得了她啊,她都踩在寂苍头上天天打他了。”
小狐狸翻身压上来亲她的脖颈,哼哼唧唧开始笑:“那是,寂苍可不像我,我可听黛黛的话了,我们黛黛都不打我。”
桑黛仰头笑:“我打你还少吗?”
是挺多的,过去没少揍他。
宿玄是个不记打的,抱着人哼唧笑道:“那是过去,现在又不打我了。”
其实现在偶尔也还会打,宿玄在榻上没少挨桑黛的巴掌。
小狐狸没骨气,把这认为是充满爱意的打,比如桑黛就不打别人巴掌,她只会拿剑捅人。
刚醒来的小狐狸心里柔软,满满都是对自家剑修的喜欢。
桑黛看着他的眼睛,小狐狸的眼睛很漂亮,是与人修截然不同的颜色,她弯唇轻笑,抚摸他的眼尾,丝毫没注意小狐狸的手探入了锦被。
“宿玄,你的眼睛——”
【真喜欢黛黛,亲亲黛黛。】
桑黛:“?”
她终于察觉不对了,几乎一瞬间便感受到了:“宿玄,大早上的,小天来了!”
狐狸是只色狐狸,看见剑修就想扑,笑着道:“乖宝,我们都成婚了。”
【成婚了就名真言顺,亲亲抱抱,再做些爱做的事情。】
桑黛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肩膀上,撑着胳膊便要起身:“你闭嘴,我要起来!”
小狐狸压住她的腰:“我闭嘴?可我没有说话呀?”
桑黛:“……”
她几乎在一瞬间便僵住了。
又露馅了,宿玄心里的话太多了,桑黛听不得这些话,她别过头想要推他,宿玄顺势掰过她的脸。
【乖宝,我好难受啊,想来一次。】
桑黛闭上眼:“宿玄!得出去迎客!”
宿玄笑了声:“翠芍会招待她,我来招待我们乖宝。”
他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桑黛几乎在一瞬间便跌在了榻上,她总受不住这种,抓紧了一旁的锦褥,小狐狸的尾巴在这时候探出来戳了戳她的掌心,挤开她紧握的拳头让她攥住他的尾巴。
一刻钟后她瘫倒在榻上,大口大口喘.气,小狐狸钻出锦被,懒懒舔了舔下唇,唇上水渍明显:“乖宝真甜。”
桑黛别过头不看他,低声骂了句:“不要脸!”
要脸的话他就追不到桑黛,过去被她打成那副样子还能厚着脸来找她,小狐狸的脸皮练就得很厚。
“我都招待过乖宝了,那乖宝也招待招待我。”宿玄顺势将她的腿挂在臂弯,俯身朝她压去。
他们都到了这一步,桑黛只能闭上眼,在心里对等着她的天欲雪道歉。
她恐怕得等上一会儿了。
桑黛和宿玄在一起那一个月,对小狐狸的规律摸的很透彻,他每次醒来后欲念会很强,不管她睡着还是醒着,他是一定要做的。
桑黛睡着他就自己小心做,桑黛醒着他就拉着她放肆做,总之天级灵根觉醒者强大的体格和自愈力,让他们可以不休息,一直这般下去。
死狐狸,色狐狸,不要脸的小狐狸。
她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
天欲雪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她仰头看着高空的艳阳,翠芍来添了好几杯茶。
天欲雪麻木问:“黛黛是不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翠芍:“……不是的。”
她有些尴尬,其实也能想明白是因为什么,桑姑娘有时候会睡到很晚,但自家尊主一直很勤勉,鲜少会有赖床的时候,每年发情期刚过完都会抓紧时间处理妖界这段时间攒下的事情,而不是在屋内赖上这么久。
翠芍小脸一红,看着天欲雪懵懂的眼神,总觉得这些事情不该让她知晓。
她跟人很少接触,魔主似乎也拿她当个孩子养,情爱一事天欲雪完全不懂。
翠芍只能小声说道:“我家尊主和尊主夫人刚渡完劫有些累,便多休息了一段时间。”
天欲雪恍然大悟,小脸上浮现愧疚:“这样啊,是我不好错怪黛黛了,是该好好休息的,我再等一会儿吧。”
翠芍良心不安,只能去膳房端了好几盘果子和糕点给天欲雪摆上。
天欲雪又等了两刻钟,桑黛终于姗姗来迟。
她的脸色有些红,眼睛也红彤彤的,天欲雪一瞬间站起身。
小丫头撸起袖子:“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怎么哭了,姑奶奶揍死他!”
桑黛急忙按住她:“没事没事,没有欺负我,他怎么可能欺负我?”
天欲雪皱眉:“可你的眼睛都红了。”
桑黛:“……就是刚睡醒打了个哈欠,没事的。”
天欲雪是个单纯的,丝毫没有多想,闻言立马笑嘻嘻捧住脸:“我就猜他也不敢欺负你,他那么喜欢黛黛。”
桑黛勉强一笑。
宿玄在别的方面确实不敢欺负她,房门一锁帷帐一拉,他能将人从里到外欺负个遍。
天欲雪不懂这些,桑黛也不多解释。
桑黛给她倒了杯茶:“寂苍呢?”
天欲雪翘着腿笑嘻嘻道:“不知道啊,他把我送来就没影了,反正晚上会来接我。”
寂苍不同意天欲雪住在妖界,每次来都是把她放下就走,到点再来接人,当她这里是看管小孩的地方一般。
桑黛了然点头,刚喝了一口茶,便看见天欲雪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个木盒。
“黛黛,我又给你拿了根灵脉!”
桑黛的茶水险些噎住自己。
这已经是天欲雪送她的第四根了,每一次桑黛说不要,小狐狸都会笑着接过来。
寂苍这些年征战没少抢灵脉,魔界的灵脉应当是四界最充沛的。
天欲雪下颌微扬,满脸写着骄傲,就差没开口让桑黛夸她一嘴。
桑黛只能道:“这个不能收,平白无故哪能乱收灵脉?寂苍知晓你拿了吗?”
天欲雪点头:“之前那三根他不知道,我偷偷切的,不过他后来知道了嘿嘿,但是这一根是我问他要的,他说了给你。”
桑黛:“……他说给我?”
“对啊。”天欲雪将灵脉塞进她的手里:“寂苍现在可听我的话,黛黛你们妖界要是缺灵脉问我要,我都给你切来。”
桑黛:“……你这么做他不会伤心吗?”
“管他呢,他十几岁的时候我可没少欺负他,也没见他哭过。”
桑黛只能喝茶,这两人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们具体经历了什么事情,过去发生过什么,桑黛并不知晓,她不问天欲雪便也不说。
天欲雪此次来还有旁的事情,吃了几块糕点后嘟囔说道:“对了黛黛,你给我写信不是还要问我一些事情吗,你想问什么呀?”
桑黛在快要渡劫的时候为天欲雪传了信,请她来妖界一趟。
她确实有些事情要问。
桑黛放下茶,这会儿小狐狸去忙妖界的事情了,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问。
“小天,雪鸮有没有跟你讲过当初微生家到底是因何隐居的?”
天欲雪微微扬眉:“因为战火啊,大蛮时期战火四起,当时死了不少人,很多大家族都亡故了。”
桑黛又问:“当真是因为这个?”
天欲雪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收起了脸上的不正经,小声道:“雪鸮似乎说过,我只记得这些,它说话我不太喜欢听,它老让我帮它找人,我……我记得是这样……”
“那你知道微生家契印吗?”
“知道,微生家代代单传,其实就是因为微生契印只能传给新生血脉。”
她说的这些桑黛也能猜到。
“还有呢?”
“微生契印……”
天欲雪垂眸,仔细回忆过去几千年在雪境之时雪鸮说的话,时间太久了,她经常沉睡,很多记忆其实都有些模糊。
“我想起来了一些。”天欲雪忽然抬头,认真道:“雪鸮告诉过我,微生契印只能单传是因为归墟只允许它传给一个人,它跟归墟有关。”
果然,果然是这样。
微生契印天生便有最为纯正的归墟灵力,它保佑桑黛不受四苦侵蚀,雪鸮的心脏内也留存大蛮时期的归墟灵力,当桑黛越强大,微生契印也越强大。
或许大蛮时期的微生家隐居也并不是因为所谓的战乱,而是另有原因,微生契印的特殊让微生家不得不隐藏起来,躲避外界。
但是天欲雪似乎想不起来这些。
天欲雪眼巴巴问她:“黛黛,你忽然问这个干什么,微生契印怎么了?”
桑黛摇摇头,问她:“你知道我娘吗?”
“微生萱?”天欲雪微微蹙眉:“不太了解,当时我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还未出小月,白於仙君就死在门外,她躺在院内。”
桑黛垂下了头,声音也跟着闷起来:“可曾知道灭门之人的功法?”
天欲雪不好意思道:“黛黛……你知道的,我于修行不太勤勉,也不常出世,很多功法认不出来,我只能认出来白於仙君死于刀伤,然后微生萱看不出来外伤,但是她的心脉断了,似乎是被人用灵力一击震碎的。”
应衡跟桑黛说过微生萱修为很高,能一击震碎一个高境修士的心脉,那人的修为也不会低。
“其他的微生族人也是死于刀伤,但是习刀的宗门那么多,我也认不出来哪家功法,我只能把他们都葬了。”
“那你知道微生家在哪里吗?”
“在浮光岭,昆山。”
桑黛垂眸无意识摸索茶盏,心下思绪沉重。
当夜色浓郁下来后,天欲雪腰间的玉牌有一次亮了起来。
小姑娘一把按灭,抱着桑黛的胳膊撒娇:“黛黛,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吧?”
“……我觉得寂苍不会同意,他不让你留宿外面的。”
“不管他,他进不来,宿玄不会让他进来的。”
“你倒是有骨气,有本事别拿本座的灵脉来献殷勤。”
冷冽的声音响起。
天欲雪脊背一僵。
一身暗红色长袍的青年站在院门的树下,手上还拿了个玉牌。
而他的身侧……
天欲雪瞬间炸了:“宿玄,姑奶奶给你那么多灵脉,你背叛姑奶奶!”
宿玄挑眉走过来,顺势揽住自家剑修的腰身:“他答应再给本尊一根,本尊便让他进来了啊。”
换一根灵脉,宿玄觉得很划算。
天欲雪炸毛,方才挂了寂苍好几次玉牌,现在看见他就怵得慌。
她急忙要往桑黛的身后缩,方才还在树下站着的人不知何时瞬移过来,一把揪住她的后衣领。
天欲雪捂住喉咙:“咳咳寂苍你要勒死姑奶奶了!”
寂苍冷笑:“没良心的白眼狼勒死了刚好喂蛇。”
桑黛看不下去,上前将天欲雪解救出来:“你不要总是这般凶,小天性子纯真温和,你老欺负她做什么?”
寂苍气笑了。
纯真倒是真的,没有比天欲雪更傻的了。
但温和她是哪里看出来的,天欲雪一天能扇他几个巴掌。
他一把拽过来要往桑黛身后缩的天欲雪,冷眼看了眼两人:“本座无意打扰你们二人,只是来接她回去,看在你是她朋友的份上传你个信,魔界已经有人知道应衡没死来了妖界,甚至有意向外宣扬,本座把一些闹得厉害的人给杀了,应衡之前一直易容,你猜魔界为何会知道?”
桑黛和宿玄的脸色瞬间变了。
天欲雪察觉到凝重的氛围,也收起了一直在打寂苍的手,小声问:“知道了又怎么样?没死就没死啊,那是黛黛的师父啊。”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她。
寂苍又气笑了:“要不说你是个蠢的呢?”
“混账寂苍,你又骂姑奶奶!”
一句话惹怒天欲雪,她跳起来便要甩他巴掌,寂苍一把把人挟制在怀里打断她的输出。
他的声音很沉,对着桑黛和宿玄道:“如今应衡的罪名还没洗净,他仍然是四界罪人,有人知道他没死,并且还故意散播消息,若事情闹大让仙盟知晓,你知道的桑黛,你们妖界便是其余三界的围攻对象。”
“本座虽是魔主,因为天欲雪和你的关系私心帮你们隐瞒,但如果到时候魔界魔修齐齐要求本座除罪人,本座也只能向妖界开战。”
“同样,浮幽身为冥界之主也是这般,你们知道的,君主权利再大,当不得民心之时,这个位置便也坐不住了。”
届时,先不说妖界的子民会不会也有人要求杀了应衡。
但其余三界一定会要求斩了应衡。
桑黛和宿玄若想保他,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寂苍收回眼:“话便带到这里,魔界这边本座会帮你们压一段时间,幕后散播消息的人必然不止在魔界散播,冥界或许有浮幽帮忙压住,仙界可没有,沈辞玉未曾继任九州仙盟之主,一个剑宗宗主没有这么大的权力。”
“我们知晓应衡清白,但也只有我们知晓,千千万万世人不知晓,应衡便只能是罪人。”
寂苍走了,小院只剩下桑黛和宿玄两人。
宿玄拉着她在石桌旁坐下,大手包裹着剑修有些凉的手搓了搓:“黛黛,妖界这边我会让柳离雪派人去查,冥界那边想必浮幽也知晓了,他想你接翎音出来便不会坐视不管,仙界……你对沈辞玉传个信,问一问他?”
宿玄以为桑黛会慌乱,事实上,她依旧淡然。
剑修微微抬眼:“宿玄,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现在的我知晓,清白是做给自己看的,当所有人都认为你有罪的时候,便是黑的也能被说成白的,在未曾找到真相证明我师父的清白,这件事是迟早会发生的。”
只是早与晚而已。
而如今,幕后有人在助推这件事。
桑黛其实可以想到是谁,她道:“是施窈和毕方。”
应衡当时去救她之时,施窈和毕方、以及施夫人都在那里。
应衡只有那时候没有易容,其余时候都易容了,唯一能认出他的怕是只有和应衡关系也算亲密的沈辞玉,但沈辞玉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他不会告诉任何一人。
再就是神医谷和妖殿了,神医谷不可能说,若恨应衡当初便不会救他。
妖殿的人更是不可能说出去,他们忠于宿玄,都是宿玄挑选出来最忠心的人。
那幕后的黑衣人似乎不想害她,他应当也不会将这件事捅出去让桑黛成为被围攻的对象,他似乎在引导桑黛发现一个个真相。
所以只能是施窈和毕方。
宿玄冷声说:“当时应当杀了那只鸟的。”
可是他急着去找桑黛,彼时浑身的骨头快被压碎,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祸患。
桑黛反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小狐狸的脸:“过去的事情不要想,宿玄,师父这边如何了?”
“今日柳离雪为他疗愈了神魂上的旧伤,再养养伤就好个七七八八了。”
桑黛放下心来,她是相信柳离雪的医术的,只要融合了灵根之后吗,这些伤他自己便能帮应衡处理好。
她牵住宿玄的手,“妖界的事情忙吗?”
“不忙,今日处理好了。”
“那可以和我去个地方吗?”
“去哪里?”
“微生家,昆山。”
桑黛望向远处,那是昆山所在的方向。
“我要去找一件东西,宿玄,我有预感,它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