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方凌
    《我在晋江修无情道》全本免费阅读

    群星归位,草木化生,凡草木化生之地,皆可起阵。

    星斗移位,方凌的四肢百骸被无形的线穿透、束缚、拉紧、牵扯,神魂死死钉入体内,出窍不得。

    他极端厌恶被束缚掌控,却享受掌握他人命运的快感,约莫是刀没落到自己身上不觉得疼罢。

    方凌能感受到脾脏被肋骨刺穿,缓而沉的疼痛蔓延,轻微的腥气自肺部升上口鼻,与泥土味对冲,疼痛变得迟缓,一时分不清是否在梦中。

    喘两口气,手肘慢慢挪动收回,硬拽手边的草,撑着半边身子,打了半个不甚利索的滚儿,重重摔过去,翻了个身。

    五脏六腑又一震,伤上加伤。

    仰头望天,七窍流血,方凌此刻平静地让人害怕。

    清风本就不是好相与的,尤其对待不仁不义之人,方凌抱着必死的决心和侥幸撬墙角,用命赌清风羽化。

    方凌是个狡猾的赌徒,极擅权衡利弊,杀妻证道是目前为止赢得最漂亮的一次。

    所以他生出傲慢。

    在他的设想中,赢了,白得一徒弟,能够做实验;输了,被打一顿,最多吐点血。

    显而易见,赌输了。

    可他没想到要付出的代价竟这样惨烈!

    修者不成文的规矩———技不如人,自认倒霉。

    法阵转动,如磨盘一般压榨研磨阵中人,势必要将其神魂碾碎。

    如此酷刑比着千刀万剐的痛楚怕是不遑多让的。

    方凌喉咙里“嗬嗬”的声音伴随内脏碎块流出,脸上肌肉抽动,嘴唇蠕动:“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1)”

    他虚荣、残忍、无情、不仁不义,是披着人皮的恶鬼,用累累白骨填充起温润儒雅的画皮。

    他的向道之心从未改过,他在质疑人世间的“道”。

    “磨盘”继续转动,神魂被一点一点拖拽进去研磨,方凌脑子一片空白,呆滞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他好像回到百年前那座徽州小院。

    黑瓦白墙,晦暗深邃的院子只余四角的光,老夫妻如灵牌石碑静坐门口,死气沉沉。

    年轻女人每年攒下一枚珠子,等待出门做生意的丈夫归家。

    夜半风起,月上中天,方凌麻木地动动手指,确认自己还活着。

    忽地,一只雪白的手伸入阵中,将他的仅剩的神魂拈起一缕,妆似拈花,方凌眼珠子转动,能看到她一点衣角。

    神魂被一点一点拉出体外,勾出的残魂塞进一个琉璃罐。

    方凌脱离痛苦才有心思观察,一时心中五味杂陈,正要道谢。

    却见海棠夫人踱步到方凌半死不活的□□面前,俯身上下查勘一番,发现五气散尽、三花已消。

    海棠夫人起身吐出口浊气,眼睫垂下,状似慈悲,温声细语感叹道:“真是废物啊。”

    言罢,巧劲轻叩太阳穴,助方凌“登天”,一把火将尸体烧成灰,滋润草木山川。

    琉璃罐中残魂随风散尽。

    一代剑仙就此陨落,世事无常,分明报应。

    ——————

    元明今日事多且急,正心烦意乱。

    海棠夫人食指轻动,而后理好衣饰,转身又同元明言笑晏晏,偏又加把火———不可伤方凌分毫。

    元明口不择言,讽刺道:“你们俩余情未了关起门来自己说,别扯我家孩子,我家孩子可是天地见证的,正正经经行过礼拜入清风门下的。”

    “权当我心软吧,年纪大了,近日总能想起些陈年旧事,往日情分又未曾消磨殆尽。”

    海棠夫人温婉一笑,并不多做解释。

    剩下的事,归舟就不知道了,元明回头,眼神直直朝这边射过来。

    似是知晓归舟偷听,往旁边挪了挪,背过身去与海棠夫人继续谈话,归舟看不到唇语只能作罢。

    天蚕抬头看天,嘟嘟哝哝:“两个大佬可别把咱们给忘这儿,今晚赶不回去我师父得弄死我,我饿了。”

    话音落定,元明转过身来,神色严肃、额头挤出一个“川”字,明显压抑怒气。

    海棠夫人面色不变,依旧温婉端庄、从容不迫,对归舟微微颔首。

    元明脸更黑了,不待归舟行礼几步跨过来,龙行虎步拉起归舟就往前拽。

    元明往前走两步顿住,敲敲脑袋,才想起来几个孩子丢后头,折回来把其他脚底抹油准备开溜的孩子一并打包带走。

    海棠夫人目送他们远去。

    归舟乖乖跟在一言不发的元明身后,低头数自己的脚步,一时只有几人踩石子草叶的脚步声。

    安静如鸡,谁都不敢说话。

    阴阳家老祖紧赶慢赶,追命似的,追得那青蚨虫扇动翅膀拼命往前冲,生怕晚了半步就要丧命,差点累死半途,总算赶上,正撞到一行人。

    槐序双手搅动腰间荷包,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更别说上前撒娇讨乖。

    反而天蚕面部表情丰富,不住使眼色。

    阴阳家老祖喘口气,迎着几个孩子期待的目光,硬着头皮上前与元明寒暄两句。

    寒暄几句,话锋一转:“元明啊,这天不是快黑了嘛,我找娇娇找了一下午,孩子还没吃饭呢,我带他们回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正常这几家孩子家长在我那儿,我一块儿带走了哈。”

    说完,拉人脚底抹油溜了,跟屁股后头有疯狗追似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下。

    元明踩着石子和月光走过江畔,江风微凉,丛中萤火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