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忆》全本免费阅读
永泰四年,长安城中春日渐暖,风拂绿枝,女郎们脱下厚重的皮袄,换上新衣。正午将过,暖阳和煦,一辆牛车突然踏入宣阳坊内街,直往秦国夫人宅去。
宅中杏花盛放,可几人匆匆行过全无半点赏景之心。宁安郡主提着裙子,眼眶微红,疾步之中死死咬住唇瓣。这长久的隐忍直到到面对萧扶光时才如决堤般倾泻出来。
她伏在萧扶光怀中,哭道:“七姐姐,我该怎么办。曹姝说陛下要将我赐婚给幽州节度使,定不是真的对不对?我才十三岁,陛下怎么会将我赐婚给他。”
她嘤嘤哭泣,眼中的泪止也止不住。
昨夜多梦,萧扶光本来就不大舒服,如今被她这样哭闹,顿时觉得额头两边一阵针扎似的疼。
柳娘忧心极了见她敛眉忙要将宁安拉开,“郡主莫哭了,先喝口水歇一歇,也好仔细同七娘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安身边的嬷嬷同她一道,将人扶起来,萧扶光怀里一松下来便蓦地转过身咳了数声。她手指握紧桌角,细眉收紧,脸孔白的很,便衬得那颤抖的羽睫越发沉密。
“七娘。”
“七姐姐。”
众人唤道,萧扶光被服侍着喝了一口水,气才顺了些。她眉眼微掀,落在宁安身上,十分平静冷淡。宁安瑟缩了下,小心翼翼地开口:“七姐姐,你身子不舒服,我还来叨扰你。实在是我不知还能找谁了,父王他...”她眼圈又红了,“他不会为我出头,他只知道寻仙问道,炼那些丹药。”
萧扶光问她:“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
她眼角还挂着泪珠子,听到这话更觉得气恼。身边伺候的七巧替她答道:“夫人勿怪,今日荥阳侯府设宴,曹家娘子与郡主向来不对付,她从曹贵妃那儿听来的,便拿到郡主跟前讲。”
“我倒不知此事。”萧扶光皱着眉道
宁安升出一丝希望来,“那或许当不得真对不对?陛下那样爱重姐姐,若有这样的打算总该同姐姐说的。”
萧扶光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她已经倚住半边手臂求道:“姐姐你定要帮我,我不想嫁给那个什么节度使。”
扶光看着她,“那你想嫁谁?”
“我——”她呼吸一窒,眼中惧然,低下头嗫喏着说不出来。
她喜欢谢安,扶光是知道的,可她万不该避她,她自问这些年待她不薄,可如今不过遇上一个心仪的男子,便将她对她的好全然不顾,让她心凉。可她到底还是把她当孩子看,“七姐姐——”在她不安的神色下,终究应道:“我会去问陛下的。”
府门外,妙音目送宁安郡主的牛车离开,转头脸上的笑便收的一干二净。每每来见七娘便带上一大车好东西回去,蜀中的布料,渤海的珍珠,安西的玛瑙,哪一样不是价值千金——可都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谢家与七娘关系尴尬,她既知道却还是被那谢家的小郎君勾去了魂。如今倒好,遇到事了头一个想起的就是七娘,七娘身子不舒服也不见她多关心,要她说就该让她嫁到幽州去。
她白了一眼远走的车影回了府里,柳娘正在服侍七娘喝药,药有些烫,柳娘打着扇散热气,七娘靠在软枕上看书。她问道:“七娘怎么又看起书来?不是头疼么?看书费神。
扶光想了想,说:“她一走,我头也不疼了。”
妙音听了笑,“七娘说的郡主像耳边的蜜蜂,嗡嗡嗡的。”
柳娘斥道不许胡说,妙音嘀咕,“不就是这样么。”她叫柳娘瞪了,嬉笑着说去膳房看看许婆子做的点心好了没,好了就给拿来。
屋里,柳娘问道:“陛下真有这样的打算?“
萧扶光说:“定是有风声露出来吧。”
柳娘摇着扇,眉心皱着仿佛想了许久,“要婢子讲别去管她的事了,左右原先也不走动了。”
萧扶光淡淡应了一声,却说:“幽州节度使是何人?你去打听一下回来报我。”
柳娘看了她一眼,“七娘心就是太软。”
扶光这才留意到她情绪,搁下书对她道:“婚姻是大事,如若那节度使是个老头子,或是嗜杀凶恶之人,我也不忍心叫她嫁过去。”
柳娘知道她说的对,汝阳王毕竟是公主胞弟,就是再糊涂,对着七娘这个侄女也是疼爱的,不然七娘何至于这样接济。
那厢宁安郡主回了王府,她虽对父亲失望,但也存了一丝期望,然而真见到人,就像一根绷紧的弦骤然断了,理智全无,只剩下恼恨。
她将里面炼丹的术士全都赶走,挥手将案上的药粉器具全扫到地上,“我让你炼这些丹药,我让你炼,还修仙,问道?府里宅子荒芜成这样都无人打理,我出去要看人脸色。商贾出身的曹家都不将我看在眼里,阿耶全都不顾。“
“这是百年的灵芝,你且停下,这是龙角,千金难得...你个小儿...”周暄拖着长长的袍子去拦
噼里啪啦,外头的下人就听见左一声右一声。
“我平日就是太纵着你,今日我非要教训教训你不可。”
周暄抓住袖子举起手,宁安仰头直视她,眼里都是泪。“打啊,父亲打死我好了,我倒不如当初就和阿娘阿兄们一道死在叛军刀下,也好过像现在这样活着。”
七巧跪在地下抓着周暄袍子,急道:“王爷息怒,郡主心里苦,今日曹家四娘子说陛下有意要给郡主赐婚,要将郡主嫁个幽州节度使。”
宁安脸上落下两行泪,脱了力软在地上,趴着桌案放声大哭。
周暄眼中惊愕,却一时半刻想不到如今的幽州节度使是何人?是呀,他久不理朝事,但是当年叛乱便是幽州所起,那里胡人聚集,野蛮荒芜,远非长安繁华。
“我,我这就进宫。”他扶了扶发髻,上面小冠也掉了,方才服了太多五石散,如今面赤唇白,满脸汗渍,“青石,青石。”立刻有一小童进来,“快服侍我净面更衣。”
太极宫中,周暄抱着手缩在椅上,殿中安静,他不过悄悄瞥一眼小门,候着的宫人便看进来问:“王爷有事吩咐婢子。”
“不,不,无事,无事。”他又坐回去,没过一阵又起来,“我明日再来吧,陛下既然繁忙,我总不好打搅。”
话将落地,殿里奏章扔下来,纸张哗啦一声,刺耳的很。他一哆嗦,等到探出身子去看,陛下跟前的内侍宋墨来请他了。
“王叔有何事要同朕讲?”
龙椅上年轻帝王支着额,凤眸微掀,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