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校园篇——“差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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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天儿也是说变就变。

    刚还有点放晴的天空,这会儿又阴沉了下来,豆大的雨点愣是没给人半点儿准备的机会,就那么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但好在铺子就在眼前。

    安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自家门前,得亏头顶有房檐遮着,否则就开门那一小阵功夫,他俩就都得淋成落汤鸡。

    木质的漆红大门被推开发出的尖锐的“吱呀”声。

    阴天,尤其是雨天,门轴膨胀,那声音便更响,听着像是被风湿折磨的老太太发出的痛苦哀嚎。

    安然不止一次抱怨这破门声音难听,换成和其他店铺一样的玻璃门多好,轻便又敞亮。

    但安老头每次都摇头晃脑:“换不得,换不得…”

    安然不服:“怎么就换不得了?”

    安老头便会指着大门一左一右的两枚凸起的漆黑门钉:“玻璃门可钉不进这俩宝贝。”

    安然撇嘴问他这俩铁疙瘩能有啥用?

    安老头就又不吭声了。

    有一次,他被安然问的烦了,就拿了把竹椅,指着那对有些年头的老门:“门为气口,聚阳泄阴才能生财化煞,一聚一泄,一生一化,这“口”才能活起来。”

    “你看看这杏花街做的是什么生意?那是亡故之人的生意!气口不活,常年待在这聚阴的地方,还能有啥好?”

    “你再看看街上那些装着玻璃门的,有几个是敞着的?不是夏天太热,就是冬天太冷,大门常闭,这气口能活的起来?口不活起来,咱爷仨能像现在这样?早就沿街乞讨喽…”

    “咱家这门啊,功劳大着呢!”

    安老头越说越多,还讲了一堆诸如:玻璃、镜子、聚煞、宣纸、纸扎、纸人之类的长篇大论。

    安然左耳进右耳出,听的不甚入心,一门心思摆弄从她哥那儿拿来的MP3:“前些日子,您还说咱们仨之所以没变成沿街乞讨的要饭的,是得意于您在店里摆的那风水阵呢!怎么?这会儿又成了这老门的功劳了?要不您一口气说说完,咱们家还有啥一直保佑咱爷仨有吃有喝的,待会儿我一起把它们供起来,我以后也就搁家待着了,还上啥学啊,等着它们给我好吃好喝得了呗…”

    ……

    铺子里很黑。

    但没有一般老屋常年萦绕的那股子霉味。

    纸浆混合着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安然原本还有些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安宁拨弄了两下电灯开关,没亮。

    他拿上靠在墙边的伞,又从架子上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把头上的水擦擦,别一会儿着凉了…我去外面把电闸推上去。”

    “老头子又拉闸了?上次不是说好以后出门不拉闸了么?!”

    她哥回了句什么,哗哗的雨声将他的回答淹没在了门外。

    安然没听清。

    大雨连珠串儿似的往下砸,摔进门前聚集的小水洼,飞溅起的水珠撞到门槛上,一半重新落入水里,另一半则留在了漆红的“新家”。

    室内骤然亮起,却不是因为灯光。

    蓝紫色的闪电冲破云层,绚丽的光线将灰暗的天空一分为二,闪电俯冲而下——

    “轰——”

    雷声和闪电顿时混作一团。

    安然小时候有段时间很怕雷雨天,特别是雷雨天的晚上。

    老屋,尤其有些年头的老屋,隔音的效果都不太好,她家这种木质的老房子更甚。

    雨水落在房檐,落在屋顶,落在屋外地上积攒的水洼里…

    哗啦哗啦的雨声伴随着偶尔划破黑暗的雷声和闪电,显得老屋异常的空旷。

    但安然那时怕的却并不是这个,她怕的是借着这些声音掩藏自己的…

    其他东西。

    这也是安然和老头子闹矛盾的原因之一。

    安家虽然挂了个纸扎铺的名,但其实很少卖纸扎,安老头的营生还是以帮人“看事儿”为主。

    就算真有客人需要,他也会介绍他们去街上的其他铺子上去买。

    可帮人看事儿,别说十天半个月,有时候就是两三个月都不一定能看的着人影,两个半大的孩子单独在家哪有不怕的?

    偏偏老头子纸扎的手艺又相当不错,扎的兔子、燕子、老虎…栩栩如生。

    兄妹俩小时候玩的玩具几乎都是老头子给做的。

    所以安然完全理解不了,有那么好的手艺为啥不用,非得见天儿的往外跑?

    这是觉得靠手艺吃饭没他坑蒙拐骗来的容易,还是觉得他这俩孙子没有外面的花花世界吸引人?

    ……

    “啪——”

    头顶的灯光闪烁了好几下——亮了。

    安然抬头,老头子这灯倒是换的勤快。

    不知道这又是哪家灯具铺子推荐的节能灯。

    啧。

    抠门能抠到这么清新脱俗,也是少见了。

    铺子一见光,就显得格外亮堂。

    安家的这老房子其实有两层楼。

    一楼做了门面,二楼是兄妹俩的卧室。

    连接两个空间的是一段纯木质的楼梯。没有扶手,一面靠墙,一面就那么悬空挂着,一踩上去就会“嘎吱、嘎吱”的响。

    安然虽然不怎么待见他的营生,但有一说一,老头子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铺子并不像一般的和玄学挂钩的店铺那样:要么用故作神秘的暗沉色调,要么摆什么八卦镜,铜钱剑之类一看就神棍气息十足的东西。

    他用的是大气沉稳的木质桌椅摆件,颜色也选的纯正的朱红色,低调内敛,古朴别致。

    而且每一样摆件都是老头子亲手做的,用料、做工都十分考究,一看就和外头批量生产的完全不一样。

    而店里唯一一件普通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和玄学挂钩的东西就是一个“八卦树桩”。

    树桩很大,安然不知道老头子是从哪儿淘到这东西的。细密的年轮一圈又一圈,足有上百圈,得三个成人合抱才能抱得住。

    树墩上刻着八个字,字体红中透金。

    分别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

    安然虽然不信这方面的东西,但物件儿的好坏,美丑还是分的清的。

    她第一眼见这树桩,就特别喜欢。

    经过这些年,树桩表面已经形成了一层天然的暗红色包浆,稍微一靠近,就能闻到老木独有的清香。

    安然的手指划过树桩上的年轮,就像是小时候做过的无数遍那样,指尖一一扫过那些字,心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嘶…”

    手指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安然抬起手,一根细小的木刺正扎在了她中指的指尖上。

    …刺?

    木刺剥离。

    殷红的血珠从指尖滑落掉在了木桩上,恰巧滴在了八字中的“坎”字上…

    ……

    安宁站在门口,身上的衬衫湿了大半,一身水气,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

    他抿了抿发白的唇,眼神是安然从未见过的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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