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牦牛来敲门》全本免费阅读
程蒲浅笑，好整以暇道：“还是说，桑西老师一直都把项目进度视为至关重要的大事？”
“果真如此，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桑西听出他话里的揶揄。
横竖对不过他，她索性抿着嘴不说话了。
两人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底闪烁的光，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后半程路，程蒲放慢速度，不像先前只顾着赶时间了。
高反严重的时候，也会主动向桑西报备，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高度缓缓攀升，视野逐渐开阔，天色也暗淡下来。
垭口的背后冒出一个白色的小尖，逐渐勾勒出出硬朗的轮廓。
直到两人爬上垭口顶端，站在群山的肩膀上，方有机会一览雪山的全貌。
视野旷远，皑雪静默。夕阳染红的层云是它的冠冕，它傲然矗立，肃穆端崇。如果天界也有入口，它必然是不怒自威的守护者。
「那是甘丹雪山，在藏语中是幸福汇聚之地的意思，也就是人们毕生追求的极世乐土。」桑西喃喃道。
劲风裹着雪粒，吹得人脸颊生疼。
绘着佛陀经文和鸟兽图案的方形经幡，以一块竖直矗立的石柱为中心，放射状地铺就开来，好像一顶巨大的帐篷。
经幡抖擞，稍低一些的地方，石柱上系着的哈达猎猎飘荡。
「昂鲁的人们相信，把哈达献给雪山，天地就会听见你的愿望。」
桑西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条白哈达，自己拿着一端，将另一端递给程蒲。
「来都来了，要不要试试？」
落日在她侧脸拉下一片阴影，明亮的眸子似水光闪烁，仿佛住进了星星。
冲锋衣的拉锁系得很高，领口高高立起，几乎遮住了程蒲的半张脸。
他专注地看着她，略微点了下头：“有没有特殊的动作或者祷词之类的？”
桑西愣了一下，畅快地笑起来：「没有，实在要说讲究只有一个——心诚则灵！」
这条哈达是特制的，比普通哈达长上一倍。
两人各自捧着一端，慢步围着石柱绕行。
没有事先约定，彼此却很有默契。桑西绕完一圈的时候，程蒲也正好回到原点。
系好哈达，桑西十指交叉胸前。
程蒲并未第一时间闭眼，而是看向桑西的面颊。
短短一会儿功夫，她脸上便留下了烈风割过的痕迹，起了一层薄薄的皮。
她的睫毛又长又软，好像雪雀的羽毛。阖眼许愿的时候，好像一只乖巧的羊羔。
这一看，便不禁入了神。
捕捉到她眼睫颤动，程蒲才有模有样地摆出许愿的姿势。
视野短暂地黑暗一瞬。
桑西已经许好了愿，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见他睁眼，忙不迭开口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程蒲牵起唇角：“你呢？”
「我希望你健康、开心！」她笑着说，声音大到好像要昭告天下，好让听见的人全都配合实现这个愿望。
领口的拉锁滑落下去，程蒲脸上闪过一抹怔忡。
但是下一秒，他便把拉锁重新拉好。
程蒲没想到，她的愿望会和自己有关。
桑西等不及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所以，你的愿望是什么？」
他眯起眼，煞有介事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桑西眼睛睁得滚圆，抓着他的袖子不放：「什么！可我都告诉你了！这不公平！」
程蒲哑然失笑，想到了个折中的办法：“这样吧，等我愿望实现，就告诉你是什么内容。”
「如果一直没实现呢？」
“不会的。”程蒲语气笃定，“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见他坚持，桑西也不追问了。
两人越过垭口，在山坳里休息一晚。
夜晚风势渐大，呼呼地吹，帐篷瑟瑟地抖了一宿。
虽然划分了守夜时段，实际上两人都没怎么休息。
随着旅程接近尾声，好运气似乎也用到了头。
第二天，桑西顶着黑眼圈走出帐篷，发现天空比自己的气色更差。
阳光不见踪影，深灰色的阴云压在山顶，浮雕般刻出沉重的线条。
整个世界好像被蒙上一层滤镜，只剩下黑白灰三种颜色，呈现出一种肃穆的凋敝。
好像他们所处的这片空间已经被世界遗弃。
风中有冷冽的水气，钻进衣服缝隙，冻得人骨缝发疼。
她裹紧衣服，说了一声：「要下雨了。」
走到山脚下，大雨如约而至。
岩石裸露之处蒙上一层透明的膜，多吉连连打滑，蹄声凌乱。
草地泥泞，湿乎乎的泥巴在鞋上裹了一层，每走一步，都要艰难地把脚从泥坑里拔出来再前进。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出浑身解数，也是走不了多远的。
更何况，程蒲还没有完全从高反之中回复过来，要是再被雨淋得生病，就更麻烦了。
加速赶回村子的计划彻底泡汤，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原地休息，等雨停了再走。
程蒲在碎石地上立起帐篷，桑西找出一块儿篷布，一拴一系，给多吉也搭出一小片挡雨的地方。
然而刮风的时候，斜斜的雨丝仍然会打进来，只能说聊胜于无。
密集的雨滴敲打着帐篷顶，不停歇的白噪音搅得人心绪不宁。
桑西在帐篷里走来走去，每走一步，就低声念出一个数字。
走到一百步的时候，她忽然对这项活动失了兴趣。
回头去看程蒲，他正捧着本子坐在软垫上。
「你在做什么？」她凑到程蒲身边。
程蒲配合地把本子让给她一半。
桑西一看便怔住了。
本子上整整齐齐罗列着几排字母，有单独的，也有组合在一起的。下面还有一段汉字文段，每个方块字的头顶都标注着拼音。
「这是……」
“之前说好，要教你拼音。”程蒲平和道。
墨迹已经干透，纸页的边角微微卷曲。他并非临时起意，这些资料，早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便就这火光写了下来。
桑西原本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上心。
他拿出一支笔，悬空圈画出字母：“这些分别是声母和韵母。把它们连在一起……”
桑西起初看着本子上的内容，没过一会儿，视线无声偏移，落在了程蒲脸上。
从侧面看，他的面部轮廓更加立体，深邃的眉骨如断崖高耸，沉静的眼睛好像卧在山脚下的一汪湖水。
喉结随着他说话的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