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牦牛来敲门》全本免费阅读
淅淅沥沥的雨直到午后才停，两人各自收好行囊，继续踏上返途。
之前在规划路径的时候，桑西还会考虑周围的风景，以及道路是否容易通行。
经过昨晚的事，她兴致大减，也顾不得考虑那么多了，只挑距离最短的路，带着多吉和程蒲沿着甘丹雪山的山腰绕行。
坡道起伏，积雪盖过脚踝。每走一步，都会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椭圆形的坑。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法极其消耗体力，哪怕是天生适应野外环境的多吉，都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穿越一片积雪陡坡的时候，程蒲出声喊道：“稍微休息一会儿吧。”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桑西转过身来。
陡坡的坡度很大，哪怕是并拢双腿，两只脚踩的高度也不相同。
她的鼻子冻得通红，对着掌心呼了口气：「再走一段吧，这里不适合休息。」
语气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似乎她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指路机器。
“不适合？”程蒲重复一遍。
桑西瞥他一眼，回身面向前方：「总之继续走就对了。」
还没迈出几步，身后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程蒲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撑着膝盖，上身弓起，肩膀一颤一颤的。
又是高原反应。
「……」桑西眼中闪过一抹紧张，想要说点什么，又紧紧咬住了唇。
她先是望向坡道上方，没注意到什么异常，才指了指自己脚下：「那就原地休息一小会吧。」
说完，又重复强调一遍：「记得，只能休息一小会。」
程蒲抚开雪面，就地坐下。喉咙里偶尔溢出一两声难以压制的咳嗽，过了一阵，才终于调整过来。
他抬眸望向几步之外的人，她还在左顾右盼，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他之前担心项目，急切地想要回去的时候，她还劝他要多关心自己的身体。
结果现在，她反而比他还要着急，好像和他多呆一秒都是煎熬。
宁愿选择走这样一条路，也要早一点摆脱他。
眉眼间的温度稍冷，他淡淡开口：“就这么着急回去？”
桑西深深蹙眉。
她不知道程蒲这句话什么意思，也没有心情去猜测。
理智告诉她，只要解释一下自己不想在这儿停留的原因，他一定会理解的。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味儿：「那不是为了早一点完成项目，好让你早一点回泽城，履行你的责任去吗？」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又偏偏强撑出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
心跳好似一张蒙了皮的鼓，在耳边咚咚敲着。然而除此以外，她似乎还听见另一道深沉的声音，来源于更深更远的、未知的地带。
程蒲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点了下头，单手撑着雪站起来，用力一甩，把背包甩上肩膀。
“既然如此，不如现在就走。”
桑西撇了撇嘴：「行啊，反正我都可以……」
她正要起身，脚下忽然踉跄一步，瞬间屏息敛声。
刚才那道沉闷的声音，似乎变得越来越大了。
脚下隐隐传来震感，多吉喷出鼻息，焦虑地跺着脚。
山坡顶上笼着一团白雾，白雾底下，是高高的白色雪浪，将沿途的一切全部吞没，一路向下挺近。
桑西几乎是在瞬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大喊一句：「是雪崩，快离开这里！」
她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个。
今天刚下过雨，雨水不仅会让积雪融化，使雪层变得松散易滑，还会增加上层积雪的重量——尤其是在坡度较大的地段，很容易形成雪崩。
所以，她才提醒程蒲，不要在此停留太久。
多吉凭借本能拔蹄狂奔，横切过坡道。
跑到一半，它忽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硕大的身躯向一旁栽去。
积雪之下的岩石割断了它颈间的栓绳，金澄澄的铃铛被抛上半空，发出一阵急促的声响，不知道掉哪儿去了。
多吉就这雪坡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
桑西呼吸一紧，赶紧追了过去。幸好多吉没有受伤，四蹄挣扎着挥舞一阵，翻身站了起来。
不过多吉背上的行囊就没那么幸运了，不少东西从行囊里掉了出来，散落在雪地上。
没办法收捡了，甚至来不及细看。桑西推着多吉，尽全力驱赶它：
「走，快走，别回头！」
多吉“哞”了一声，眼里满是歉意，却还是向前方迈开了步。桑西紧随其后，程蒲落后一些。
她从来没跑过这么快。
冰凉的空气吸入鼻腔，带刺似的刮疼。进入胸膛，又烧起一团熊熊烈火。
她死死盯住坡道的边界——那一排高耸的巨石，扎根于山体的最深处。只要到了那里，雪崩不管多么来势汹汹，也不能再威胁到它们。
好在坡道不算太宽，在她小腿抽筋，即将脱力摔倒的前一秒，她摸到了巨石的顿挫的边缘。
一股绝境逢生的幸存感攫住了她的四肢，她转过头，遮天蔽日的雪浪已在面前高高立起，下一秒就要盖下来。
而程蒲仍然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整个人被雪浪拉下的阴影完全笼罩。
持续不断地咳嗽拖慢了他的脚步，他的双脚在雪里陷出深深的坑，迟迟没有挪动。
「程蒲！」
桑西的叫喊被隆隆声淹没，扒着巨石的指节泛白。
太危险了。
她得过去拉他一把。
下定决心的同时，身体马上做出反应。
多吉感知到她的意图，焦急地在原地打转，哞声都变得嘶哑。
程蒲抵在唇边的拳也在此刻落下。
前脚刚迈出安全区，他的视线瞬间扫了过来，决绝，冷漠，隐隐地发着狠。
桑西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如同被一只受伤的孤狼盯上，叫人后背发凉。
“退回去。”
命令简短有力，他完全不在意雪崩的情况，目光像是锁死在她身上。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不需要你来帮我。”
耳朵里传来“嗡”的一声，意志分崩离析。短短的一句话在脑海中反复几遍，才勉强理解了他的意思。
飞溅的冰渣划过脸颊，又冷又疼。她伸手一摸，指尖沾上水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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