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牦牛来敲门》全本免费阅读
程蒲离开的第二天,整个村子都忙活起来。
青年人们清点牛群,拿着栓绳在牛圈里随意一抛。套中的牦牛会被系上彩色丝带,终生获得免于宰杀的特权。
老人们围着炉灶打转,晾晒肉干、 熬奶皮、做奶酪……准备好的食物一筐筐地摆好,等到赛马节上兜售。
桑西更忙一些,除了帮助阿爸收拾行李,还要打理从邻居家借来的两匹马。
他们家里原本也养了马,可是那马不知道什么缘故,和多吉看不对眼,屡屡发生冲突。
阿爸一气之下就把马给卖了,加上平时用马的地方也不多,一直没有再养。
每到赛马节,他便从邻居家里借来两匹快马,分别给桑西与次仁当坐骑。
工作虽多,好在还有弟弟帮忙。索朗空闲的时候,也会过来搭把手。
他似乎已经从被拒绝的失落里恢复过来,对于那场探路之旅只字不提,仍是靠谱的邻家大哥。
桑西私下劝过他不必来,索朗却抬起眼,表情凝重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即便没有详细指明,但两人都知道,这个「他」说得正是程蒲。
桑西下意识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什么,又匆忙点了点头。
摇头是因为潜意识不想骗他,可她太清楚索朗执着到底的性格——如果不说自己和程蒲已经确定关系,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一向沉稳的青年得到她的回应,眼眶涨得发红。
他想抓住桑西的手腕,又怕吓到她,硬生生收回了探在半空的手。
「可是他终究是要离开高原的。」
并非恶意挑拨,只是陈述事实,就足以让人呼吸刺痛。
桑西被他激得有点上头:「大不了,我就和他一起……」
索朗眼疾手快,用食指做出嘘声的手势,拦住了她的后半句话。
「别这样。」他的呼吸很重,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眼眸深沉如墨,好像一匹受伤的熊。
「桑西,我永远不会逼迫你。」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回头,就会看见我站在身后。」
说完,他不给桑西反应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开了。
挺拔的身形与平时别无二致,只有越走越快的步伐戳穿他的狼狈。
那天以后,索朗依旧会过来帮忙,只是很少和桑西私下相处。
大多时候,他都是跟在安古身边,帮助安古做一些体力活。
偶有同村撞见,总会调侃安古:「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进了女婿呢!」
一开始安古还会解释,两个孩子只是从小一起长大,没有旁的心思。
对方便朝他挤挤眼睛,笑得越发大声:「行了,不用多说,咱们都懂。就等着喝你家喜酒了!」
安古只好也陪着笑。
调侃的人多了,也勾起了安古身为老父亲的忧思,趁着干活的时候试探桑西的态度。
「你和索朗,现在是什么情况?」
桑西被问得一愣,别开了头说:「没什么情况,我不喜欢他。」
安古听了,顿时皱起眉头:「为什么?」
感情的事,哪里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桑西心里默叹,面上却仍然保持温驯:「或许是太熟悉了吧?我对于他……始终没有心动的感觉。」
安古思索片刻:「索朗的能力在同辈里算出众的,况且又是藏医,有地位也有作为。和他在一起,不会吃多少苦。」
这是客观事实,桑西无法反驳。
安古见她无动于衷,语气软了下来:「桑西,这些年当村长,阿爸的身体落下不少毛病。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趁着还有力气,给你们姐弟俩把婚事办妥。」
「您乱说什么呢……」桑西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见了。
其实她清楚,阿爸不完全是在打感情牌。
他做村长尽心尽力,还要照顾她们两姐弟,可以说是日夜辛劳。
这些,桑西都看在眼里。
安古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退休,而且越来越近了。
正因如此,才会着急锻炼次仁,在抽签接待顺序那天把偌大一个场子交给他去管。
「总之……你再考虑考虑吧。如果真的不喜欢索朗,我就早些和他说开,也别耽误人家。」安古说道。
桑西闷闷地「嗯」了一声。
是她平时做决定的时候太不稳重了吗?为什么两段感情,都被人提醒要「多考虑」?
心情就像一团理不清的线团,紧紧纠缠在一起。
马栓绳捆到最后一个扣,绳子多出一截。她一手捏着系扣的地方,一手伸向安古:
「阿爸,麻烦把剪刀递我一下吧。」
安古摸到剪刀,直接递了过去。
桑西没有抬头,刚要接过,手指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她「嘶」了一声,迅速地缩回手。
安古的剪刀尖端朝外,刀柄握在手中。见她扎了手,脸上掠过一抹错愕。
「没事吧?」他扔下剪刀,拉过桑西的手,仔细看了看。
确定没有受伤,才把她放开。
「你这……怎么也不看着点?」安古叹了口气,「算了,也怪我不够小心。」
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桑西重新捡起剪刀,剪断了多余的绳子。
而后,沉默地看着自己的手。
她和阿爸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熟悉他的每个习惯。
又不是第一次接下他递过来的剪刀,为什么偏偏今天扎到了手?
她努力回忆,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翻找到蛛丝马迹。
她想起来,自己和程蒲一起扎营的时候,偶尔需要剪断绳索,他的剪刀总会在第一时间递过来。
而且,是握柄朝她、刀尖朝向自己的方式。
原来不经意间,他的习惯已经渗透进了她的生活里。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她好像,从未如此牵挂过一个人。
惦念如蔓草一般,在日月交替之间肆意疯长,随着赛马节的临近而不断窜高。
她开始刻意寻找和程蒲有关的事,以此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教给她的那首乐曲吹奏了一遍又一遍,在屋里、在院子里、在多吉的背上。
直到音律也丧失了疗效,她再一次翻出纸笔,对着剪下来的杂志抄写方块字。
他们会在朗玛措湖附近住一阵子,帐篷、行李都已经收拾好,规规整整地摆在墙边,只等明天天亮搬进车里。
桑西不敢回忆程蒲临走时的那句话,一门心思地把自己沉进字里行间。
正入神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她整个人吓得一弹,回头见到次仁,又立即松了口气。
次仁不好意思地说:「抱歉,阿佳,我敲了好几次门都没人应,才自作主张进来的。」
「没关系,」桑西不自觉地捂着纸片,「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我听阿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