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牦牛来敲门》全本免费阅读
程蒲披着雨衣，第三次在院子里折返踱步。抬头望向黑压压的天色，又垂眸扫一眼手机。
聊天框里，白色气泡之下已经堆叠了无数的绿色气泡。
【我开完会了，你回来了吗？】
【人呢？】
【你没事吧？】
【桑西，看到请回复。】
信号是满格，也没有开启静音模式，偏偏就是刷不出新消息。
程蒲擦去屏幕上的雨水，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苏临小跑进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程蒲快步迎上前去，“怎么样，有新消息吗？”
苏临匆忙地点点头：“桑西问邻居借的那匹马……刚才自己跑回来了，腿上有点擦伤，应该是摔了一跤，把她甩下去了。”
程蒲眼眸一凛，神情肃然。
他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了。
他要出去找她。
然而刚刚迈出两步，又被苏临拉住：“哎！从这里去药企基地的路程可不近，你知道她走得哪条小路？”
“再说马上就晚上了，黑灯瞎火的……高原那么大，你上哪儿找人去？”
村外草甸连绵起伏，不复往日温柔和驯的模样，在雨夜的笼罩下，徒留黑色的影。
目之所及看不见一点光亮，哪怕是开着灯的越野车恐怕都会迷失其中，更别提一个人。
心脏好像被蝎子尾鳌狠狠蛰了一下，毒素蔓延开来，恐惧牵扯着每一根紧绷的神经。
来到高原上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
在广袤天地面前，生命原来那么渺小。
手电的光芒短暂地从他脸上掠过，透过冰冷的雨，照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找了，至少还有一线机会。”
“不找，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脚步灌铅一般沉重，迈出时却格外坚定。
苏临自知说不动他，只好把雨衣的帽子压得更紧一些，提着手电筒跟上去。
两人刚刚迈出院子，便听见清脆的手机铃声穿透雨声。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但此时程蒲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直接接了起来。
“喂？”
嗓音深处带着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颤抖。
“喂，程顾问吗？”路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程蒲瞬间定在原地，神情凝肃。
-
桑西再睁眼时，四周漆黑一片，看不见一点光亮。
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头脑昏涨，额角一跳一跳的疼。稍一动弹，越发变得严重。
潮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令她整个人冻得直打哆嗦。偏偏胸腔中燃烧着一团火，烧得她鼻尖冒出一层细汗。
她强忍住身体上的不适，挣扎着站起来。
记忆还停留在医务室，路逊戳穿了她的身份，把她逼入墙角，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袍。
她瞄准门口，竭力反抗，几乎就要成功逃脱的时候，后颈忽然一阵剧痛。
接着就到了现在。
空气之中有一种陈旧的气味，好像在地窖中密封了数十年的灰尘。
氧气不太充足，每一次呼吸都感觉胸膛上压了一块石头。她摸索着找到了房间的墙壁——粗糙的，冰冷的，是水泥的触感。
这不是药企新建立的板房。
据她猜测，应该是之前在此安家的牧民遗留下来的储藏间。
她推了推储藏间的门，后者毫无反应，封得严严实实。
周围没有窗户，视觉完全失效，她只能靠着触感一点点向上摸索。
门上和她眼睛齐平的位置，有一条狭长的观察窗。
她想用指甲把观察窗的滑盖打开，指尖生生发疼，滑盖依旧纹丝未动。
看来只能从外面打开了。
她不死心，用力拍打着铁门。金属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声响。
「有人吗？你们这是非法拘禁！快点开门！」
话音落下，她把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屏息倾听。
门外除了雨声喧哗，并无半点回应。
她不依不饶，直到嗓子都喊哑了，才挫败地跌回地上。
程蒲的手串随着她的动作，从兜里掉落出来，“啪”得落在地上。
她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摸过去，把手串捡了回来。
木珠滚过指腹，圆润而坚实的触感令她稍稍安心。她捻过两圈，把手串重新缠回腕上。
闭上眼，仿佛就能嗅到他身上那股沉静的木质香，听见他在她耳畔低语。
不要慌，不要急，考虑一下现在的处境。
路逊把她关起来，无非是想把她当做筹码，威胁程蒲退出竞争，又或完成路遇然的愿望。
她还记得，程蒲提起和路逊上次会面的时候，语气很不愉快。
那么这次……明知对方意图不善，他还会接受路逊的邀请来赴约吗……？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非常轻微，然而桑西还是捕捉到了。
她迅速站起身，再次拍响铁门，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
视窗打开，刺眼的手电筒光照射进来，桑西不适的抬手遮挡。
携着雨丝的凉风从视窗透进来，她也顾不得会不会淋湿，匆匆上前两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嘘，别出声，让我哥发现就麻烦了。”路遇然小声说。
她的语速很快，一句话几乎要被雨声淹没，但桑西还是听清楚了。
「你……要放我走？」桑西不敢确信自己的耳朵。
“嗯。”路遇然点了点头。
她的表情并不如说出来的那般轻松，嘴唇快咬破了。
“把你关起来……他会不高兴的。”
路遇然没有说明，桑西却能猜到，这里的“他”指的并非路逊，而是程蒲。
桑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
路遇然并不在乎她的回答，说完以后，手电筒的光线便移开了，门外响起摆弄门锁的声音。
然而没等她把门锁完全打开，刺眼的白光忽然又照了回来，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桑西瞬间意识到什么，把手腕缩回袖子里。
奈何还是晚了一步。
路遇然嘴唇微颤，口吻却是出奇的冷静。
“你手腕上的东西是什么？”
桑西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是不是程蒲的手串？”路遇然又问。
桑西依旧没有作声。
路遇然终于绷不住了，故作镇静的外壳有了裂隙：“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串手串对他而言意义非凡，他绝不会随便交给一个普通同事！”
怀疑一旦产生，便如荆棘一般扎进心里，留下一道不可愈合的伤疤。
桑西知道自己骗不了她，也不想再骗她。
更何况，她和程蒲的感情堂堂正正，先前在阿爸面前藏着掖着已经让她足够憋屈，她不想再来一遍。
明知不是此刻最有利于自己的回答，她也不想撒谎。
她定了定神，一字一顿地说：“他是我男朋友。”
一道闪电在空中炸开，照亮了路遇然苍白的脸。
紧接着是滚滚的雷。
视窗重新关上，门锁重重地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