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幽怨
    “这么说,觊觎藏宝图四处害人的幕后黑手,从头至尾都是魏崧泽?”紫璇总结道。

    “不管怎么说,魏崧泽都是你们的长辈,称呼上不可懈怠。”江邵谦刚刚送完人回来,坐在了文远骥下首。他一向重视规矩,听到紫璇对魏菘泽直呼其名,自然要指出来。

    文远骥对此却并不在意,答道:“是。但其余人也不一定是受了他钳制,更可能因存了分赃的念头才与之合作。”

    “我不明白,十年前他隐匿幕后,为何今日却要自己跳出来?”

    其余山歌年轻人也都有相同的疑问,纷纷看向文远骥,期待他赶快解惑。

    文远骥扶额苦笑:“他设的局已经成了,出不出面并不影响他的谋算。故意露面反而能激将于我。”

    “什么叫‘他设的局成了’?我们不是已经在武林大会上澄清真相,洗去污名了吗?”紫瑛反问。

    “三起凶案,牵涉到江湖中的两个帮派、一个名家,引得人人瞩目,一时间天魄门秘宝成为了全江湖的谈资。我们虽然逃脱了污蔑,却逃不出继续寻找藏宝图的命运。”

    “为什么?”话刚出口,紫瑛已然明白过来,“刚才那些人来这里的目的,就是逼我们去寻找藏宝图?”

    江珺翊和贺新韵目睹了议事堂上发生的事情,此刻都沉默不语。

    顺着文远骥的话,紫璇不难想到六人气势汹汹前来逼迫的理由:“新的藏宝图现世,又下落不明。要是不行动起来,让宝藏落入他人之手,我们就都是天魄门的罪人。”

    “我们倒在其次,师兄身为门主首当其冲。”江邵谦也难得地露出鄙夷的神情。

    “那你们是怎么想的?真的要去找杨世坤手上的那副藏宝图吗?”紫瑛紧接着问。

    “我们别无选择,不仅要找,还得先于其他人找到。”江邵谦先道。

    文远骥语气更为坚定:“对,若我们能先将藏宝图握在手中,用不用、怎么用就都由我们说了所,旁人休想置喙!”

    许淑平也道:“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盘算了。藏宝图一事已经传遍江湖,许多有心之人只怕早就动了起来,我们也要赶快定个章程。”

    有了行动目标,紫璇的情绪好转不少,立刻直奔主题:“杨世坤已死,他死后也没有从他身上找到藏宝图。我们要去哪儿找这副图呢?”

    “不好说。如果他藏得好,肯定就还在和他有关的某个地方,但也有可能早被倪家庄的人搜了去。”江邵谦道。

    江珺翊也补充道:“对,余漱刚死,赵绪良就赶到余家将那里围了个水泄不通。如果余漱把图藏在家里的话,十有八九已经被他翻出来了。”

    “但杨世坤是个精明人,他想独吞藏宝图,就不会把它放在一个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方瑾瑜陷在倪家庄地牢中时,赵绪良还没有藏宝图的下落,而且非常害怕杨世坤撒了谎。这就说明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杨世坤是防着倪家庄的。之后易容假死,也是为了逃出倪家庄的掌控。”紫璇分析道。

    “如果倪家庄尚未拿到藏宝图,那接下来一定会在杨世坤和余漱曾经出没过的地方到处搜寻。”江珺翊说。

    “可赵绪良已死,倪家庄销声匿迹,要如何追踪他们的行动呢?”紫璇已经想到了下一步。

    “魏菘泽藏在暗处,要想找到他们的踪迹极为困难。尤其是我们偏居多年,很难及时把握敌人的动向。此次追查真凶的过程中,正是因为消息不通才屡次受挫。当务之急,必须先把消息网建起来,让江南的情况也能一一传到我们的耳朵里。”许淑平高瞻远瞩,指出了天魄门当前最关键的短处。

    “前辈所言正中核心,我也是这样想。所幸长风镖局的总镖头齐建霄在襄阳时有意相帮,承诺会留意江南一带的情况,并派人传递消息给我们。”文远骥接着许淑平的话说道。

    “齐建霄愿意帮忙,是个好信号,以后可以多和他往来。不过,咱们自己也必须有一条可靠的消息线路。”许淑平一边说一边望向贺新韵。

    文远骥也已领会她的想法,赞同道:“不错,贺家庄原本就是天魄门设立在东面的消息据点,远诏兄受师父遗命脱离天魄门,我们便少了一只耳朵。如今要恢复消息网,第一步便是要恢复对贺家庄的控制。”

    江邵谦闻言,也点着头说道:“贺家庄现在的庄主是贺永识,他有三个儿子,小儿子不太成器,每日偷鸡斗狗,惹得乡里怨声载道,弄得贺家如今的名望也大不如前。贺永识的妹妹贺永芳外嫁给伏牛山大当家的长子做媳妇,没上三年死了夫婿,因和婆家相处不快赌气回了娘家,如今贺家许多对内的事宜听说是由她打理的。”

    “小姑姑脾气大,未出阁时就敢和哥哥们打架。”说起她,贺新韵的眉心终于舒展开来,“听说为了抗婚她差点把贺家庄搅翻了天,不过最后还是没能拗过祖父的意思。”

    “她回家后还是如故,听闻她和二哥贺永识也有矛盾,只是同在屋檐下,不好完全撕破脸而已。”许淑平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那咱们下一步就是去贺家庄?”紫瑛问。

    “要去,不过得先把台子搭好。”文远骥笑道。

    紫瑛摇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凭咱们几个人,要想让贺家庄上下几十口人全部听命实在不现实。咱们不妨学一学魏崧泽,把局面搅得热闹些,我们才好发力。”许淑平解释道。

    她说的只是思路,文远骥则补上了具体的办法:“我和前辈想的一样,既然江湖人人都巴望着藏宝图的消息,那我们就顺水推舟,把远诏兄曾陪同师父寻宝的消息散布出去。一方面让隐于幕后的魏菘泽动起来,同时也可看一看到底是哪些人在眼热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的确是好计策,紫璇一边听着一边不由得点头,顺着文远骥的话思考起来。

    这之后众人便商议起后续的具体行动,说到下山去贺家庄时,贺新韵作为贺永诏的独生女儿肯定要出面,江珺翊和紫瑛也有要承担的任务。可到了紫璇这里,文远骥却说:“你留下来,好好练功。”

    “为什么?”紫璇立刻站起来,拧着眉眼问,“是因为前一桩事我办得不好,耽误了天魄门早日澄清?”

    “不是的,让你留下来有别的原因。这不是对你的惩罚。”文远骥没想到她竟然这样想,立马向她解释。

    “不是惩罚那是什么?难不成还是对我的保护?可笑,那紫瑛为什么可以?”

    文远骥又沉默了,每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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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想说真话的时候就会沉默。

    “直说了吧,我根本不是你亲生的!”

    多少次,紫璇想当着他的面吼出这句话,可每一次话到嘴边,最终还是会被咽下,然后被压到意识的最深处,直到下一次再被血淋淋地挖出来。这次也不例外。

    自出生起,她就被迫和母亲分离,几个月后才被文远骥寻回。据说,晗月被救后,一直惦念着生下来就被送走的女儿,文远骥辛苦寻了几个月,才在一户农人家中找到了一个女婴,月份和晗月的女儿一样,眉眼也有些相似。送回来晗月只瞧了一眼,便确信这就是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然后紫璇就作为门主家的二女儿一直长到八岁。七年间,晗月与她不甚亲近,偶尔和她独处也会露出失落怅惘的神情。

    而文远骥作为父亲也甚少关心她。她长到六岁时,江珺翊开蒙拜了师父,文远骥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指点他练功。她眼热,央求父亲一起教她,心想这样或许她也可以每天和爹爹有一段相处的时间。

    可是文远骥不允,被她烦得不行了,才传给她一套入门拳法,并说除非她能在三日内练熟,否则休要再提学武之事。她咬着牙,不眠不休地练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能够流畅地打出那一套拳,高兴地连觉都不睡,立马去找文远骥演给他看。一套拳打完,虽有不足,但并无太大错处,一旁的江珺翊都为她叫好,而文远骥只是长长叹息,似乎很不愿意履行自己的承诺。

    一年多以后,夺门之变事发,文远骥受伤,晗月身死。他醒来没多久,就和许淑平商量要把紫璇送到秋山居,美其名曰她的身体不好,需要许淑平时时照料。

    真是荒谬,她幼年时发病更多更急,都不曾被直接托付给许淑平,何以晗月一走,她的病就立马严重到需要许淑平日夜看顾了?无非是因为晗月死了,这个当初被寻回来,用以安抚她的“女儿”自然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直接扔掉别人会质疑,不如送出去,眼不见为净。

    这之后,她的生命里就只有养病和练功这两件事。她必须听话乖乖扎针喝药,这样姥姥才会喜欢她。她也只有拼命练功,练得又好又快才能换来文远骥的亲自考校。

    刚开始,文远骥送来的刀剑拳脚还比较简单,她至多花几个月就能练得无懈可击。可是到了后来,所学武功越来越复杂精深,每遇到一点凝滞处就要花费十天半月甚至好几个月才能有所突破,这样一来她常常一两年都见不到文远骥。虽然他从未落下任何一个年节和生日的衣食礼物,紫瑛也经常来秋山居长住陪她,可都无法填补她打小缺失又极度渴望的东西。

    年纪小的时候,她还会大着胆子问许淑平,为什么爹爹不来看她,是不喜欢她吗。换来的只是陈旧的借口和许淑平偶尔泄露出的一点不忍和愧疚。几次之后她的心中便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关于为什么爹娘都不喜欢她,关于她为什么被丢出那个遥远的家。

    这个答案太难以启齿,她从来都不敢说出来,仿佛一旦宣之于口,这件事就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她心中仅剩一丝丝的希望就会瞬间消失。

    所以,当这个念头再度浮起,她也只是咬紧牙关又把它咽了下去,并且为了阻断自己说漏嘴的一切可能,立刻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议事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