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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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地被这么一吓,抽泣给硬生生憋回去了。

    她刚翻了一半的身,正对着窟窿般黑的更里侧,那里无人起身,连窸窣的动静也无。等了半晌,应怜哑着嗓儿轻问:“……师兄?”

    “你吵得我睡不着。”黑夜里度尘的声音无根似地飘来,“不就扔了你两支野果么……心眼比针尖还小。”

    她嫌弃之音很明显。应怜用被角擦了擦泪,觉着还是该解释一下,“不是为山萸,我想家了。”

    那边传来响动,或是度尘翻了个身,也不知是面对还是背对着自己。她好似半梦半醒,话里几分有气无力地懒:

    “谁还没个家。”

    一轮月从淡翳烟云里现出一钩,半点微光映得窗纸微明,却点不亮窗格上一朵最小的木雕海棠。她呆呆地盯着那点黯淡的月光,道:“我想娘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秋夜里,也不知度尘有没有翻白眼。

    “谁还没个妈。”

    “我还想元羲。”应怜的泪又流了出来。

    度尘问:“元羲是谁?你爹?”

    “不,是我、我……”她答不上来,半晌才后知后觉,度尘拿她取笑呢。

    度尘又翻了个身,衾枕衣料沙沙地响,“那就是情郎了。”

    应怜没吭声。

    中夜凉薄,连带着人语也沾染了几分。度尘又问:“那和尚又是你什么人?”

    她这才想起宗契来,想他粗布僧衣,一俯一仰却有顶天立地的岿然气概,想得深了,便不假思索答道:“恩人。”

    度尘于幽晦里咂摸那两个字,而后噗嗤一笑,“那钱给了谁?恩人?周娘子?”

    “什么钱?”应怜茫然。

    那边不说话,半晌,砸来两个字:“……呆子。”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到后来应怜朦朦胧胧地折腾出了一点睡意,仍强撑着,问:“你又为何出家?你也……”

    “家中遭变”——她没说出口,怕度尘掀了被子要来打她。

    不想度尘不紧不慢地回答:“家贫,没嫁妆发落,左右嫁不了个人家,不出家做甚?”

    昏昏沉沉,听她提及嫁妆,应怜不由想到当初瞧见自己那长长一串嫁妆单子时,忧得吃喝不下,生怕多吃一口,就要把家当吃垮了。

    她娘却笑道:“你才多大,哪里晓得,如今尚侈奢、尚厚嫁,若嫁妆上不好看,元家人可是要欺负你的。宽心,咱们家还不至于少了你那点嫁妆就过不下去。”

    可到头来也没嫁了,不知那千亩良田、十几万贯奁具是否已入了元氏公中,还是也作家产抄没了。

    “早知如今,我倒不如把嫁妆给了你,也好过我们两个一头出家。”困意愈发上头,她含糊不清地发了一声叹。

    度尘又没响动了,不知是否也睡下。

    只在她将要入梦时,那边忽地说了句话,没头没脑的,“用些盐在水里,把鞋浸上一刻,能搓去花汁。”

    应怜也不知自己应了没有,似乎是出了声。

    她也不记得自己是否说出了压在心底的那句“只要你不翻白眼,还是很好看的”。她于黑夜中醒来,又在黑夜里睡去。

    伶仃人遇伶仃夜,互拥着暖了一霎,终又各自睡了,挨至天明。

    ·

    第二日一早,有小沙弥尼来,说法持师叔教应怜去听经。

    这是连日来头一回,应怜有些惊喜,答应下了,穿了鞋就要与她去。不想却被度尘叫下,“应怜来替我画眉,我这左边的眉总画不成。度远,你先去,她就来。”

    应怜立着发愣,慢慢到了妆镜前,度尘清秀的脸映在镜中,那眉却早已画成了。

    “画呀。”度尘塞了香墨在她手里,催道。

    度远已先走了。应怜只得又在那双远山眉上描画了几笔,端详半晌,觉着与方才没甚分别,只得道:“成了。”

    度尘挑挑剔剔地照镜子,而后打发她离开,却不咸不淡地叮嘱了一句:“慢着,值钱的家伙什收拾好再走。”

    说罢,也不待应怜有何答对,径自离了屋,找隔壁的师兄弟说话去了。

    应怜摸不着头脑,半晌忽然想起,她还藏了个小银疙瘩在枕下,许是某次收拾时,被度尘见着了,怕有瓜田李下之嫌。

    她想了想,觉得塞鞋尖里怪难受的,便揣入了僧衣下短衫的内襟,又将衣摆在衣带里扎紧了,掂量着怎么跑跳都落不出来,这才去了。

    法持一向在后殿静室内参禅,今日也不知要讲什么经。应怜心中忐忑,自忖对佛理半通不通,怕师叔说禅讲道,自己一个领悟不到,被借个由头又赶下山去。

    所幸一切安稳,法持师叔不过讲了些大乘禅、小乘教、南北宗之类,都是她曾有所耳闻之道,应对得也还都通达。

    只唯一一样她不曾领悟的。法持问她:“你可知何为欢喜佛?”

    应怜摇头。

    法持微微一笑,肃谨面目忽而掺入了点别的,教她有所不安,却说不上哪里怪异,好似枯木逢了春,天罗地网于密布浓云里初显了出来。

    ·

    再从禅室出来,应怜就有些心不在焉。

    度尘也比向来更晚回来,却提来了她的食盒,亲自布了饭菜。

    这一餐吃得食不甘味,应怜几次望着她平淡如常之色,欲言又止,脸一阵红一阵青一阵白。

    最后还是度尘开口:“快些吃,吃完了午睡,睡完与我一道去参禅。”

    “什么禅?”应怜更吃不下了,肚里抽抽着,连肠子仿佛都打了结。

    度尘坐在她对面,虽剃了头,七情六欲、嬉笑怒骂却一样未除,闻言露出一点厌烦,也不知是向着应怜还是别的什么,“做什么扭捏之态?我原以为你……原来也是个卖皮鹌鹑的。”

    “什么鹌鹑?”她低头看碗里,今日肉食是一尾肥鲤鱼。

    度尘不答,反又道:“今日不过教你晓得我们这一行的规矩,与你那青玉阁有所不同。你看我做什么,快吃!”

    “你如何知道青玉阁?”应怜一怔,死死盯着她,喉中发紧。

    度尘撇撇嘴。应怜骤然醒悟,舍了碗箸,扑去衣奁,开了锁便翻腾那张身契。

    没有、没有、都没有。

    她把衣物翻得一塌糊涂,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