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赴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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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几日过去,李茵窝在竹筠阁中不出门,只偶尔去翠幕轩陪陪宋夫人,对于宋令嘉,她采取能避则避的态度,能不招惹便不招惹。至于国公爷,他近来忙得很,一连几日留宿宫禁,陛下似有要事相商。

    这日,明家递了帖子来,邀国公府二位小姐前去赴宴。

    李茵回来之后,还没怎么在京中走动过,宋夫人本想趁着国公爷生辰大摆宴席,把李茵的身份公之于众,但眼瞅着生辰都过了,国公爷连回家一趟的功夫都没有。

    “也罢,明中丞的丫头明珂因才获封,也算是喜事一桩。此番来请也是一次机会,就让章儿一同去走动走动,亮个相,让大家都知道国公府又添了个二小姐。”

    宋夫人捏着帖子,靠在软枕上,一脸凝重地看着吴妈妈,“不过,依我看,还是得细细交代令嘉,叫她好好带着章儿,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夫人多虑了,咱们二小姐虽好性子,却不是个任人欺负的。”

    “怎么不会?”宋夫人用帖子一拍桌子,“我可听说,那日在永安楼,她们合起伙来刁难章儿。”

    吴妈妈笑着给她出主意,“夫人若是不放心,不如知会明夫人一声,就说去叙叙旧,顺道陪着二小姐一同前去?”

    “……也不是不行。”

    “只是,”宋夫人抬手揉揉眼角眉梢的细纹,叹了口气,“他们这年轻人的宴会,我去了反而没趣。”

    “夫人只是年长些,又不是不近人情的严苛长辈,”吴妈妈走近些,悄声道,“奴婢听说明家此次不仅请了高门小姐们,也请了许多世家的公子,夫人不是想替二小姐留意着吗?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

    谈及这个,宋夫人半点犹豫也没有了,“既如此,给我拿笔墨来。”

    竹筠阁。

    李茵搁下了手里的书,于摆了几摞书册的案前抬头,“明家请我去赴宴?什么宴?”

    怀玉立在一边研墨,“是明中丞在府中摆宴,庆贺明珂小姐获封才女之事,大约京中的贵女公子们都会去。”

    明珂,才女。

    李茵虽居于闺阁,但宋夫人待她如从前待宋令嘉一样,要她“既读圣贤书,又闻天下事”,所以,这件事的始末她是知道的。

    当然,更让李茵印象深刻的,该是永安楼那一次。

    怀玉见她陷入沉思,研墨的手也慢了下来,“小姐去吗?”

    “母亲接了帖子,大约是要带我与姐姐一同前去,我岂有不去之理。”

    “也是,奴婢听说,沈大人也要去……”

    闻言,李茵眸中浮上些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笑意,低着头轻捻书页一角,慢慢卷出弧度后又压平。

    “我又不是要去看他……我是想着,有人该向我道歉了。”

    怀玉轻轻挑眉,“我也没说姑娘是要去见沈大人呀!”

    李茵此刻很高兴,面上虽无太大波动,可心里却是波澜起伏,她装作没听见怀玉的揶揄,执起笔又低头认真看起书来。

    ——古墓犁为田,松柏摧为薪。白杨多悲风,萧萧愁杀人!

    她的视线落在这几句诗上。

    平白无故,她又想起云溪村来。

    *

    五月二十七,晴空如洗,艳阳高挂。

    宋夫人一早便领着宋令嘉与李茵出了门,分坐三辆马车,往明府去了。

    马车驶离国公府,在宽阔热闹的长街上穿行,末了转了几个弯,平稳地停了下来。

    “姑娘,咱们到了。”怀玉提醒道。

    一想到今日可能会见到什么人,李茵有些期待,又有些烦躁,她有许多话想要说,也有许多话想要问。

    提着撒花白绫缎裙子下了马车,她身上的湖蓝长衫随风拂动,如被吹皱的湖面,冰姿玉态,淡雅也动人。

    甫一下车,她就看见宋令嘉与宋夫人站在一处,宋令嘉身着洒金石榴红长衫,外罩月白纱,鬓边以金为饰,依旧是那么光彩耀然,令人望之难以侧目。

    宋夫人见李茵下来,走过来拉了她的手,“走吧,咱们一同进去。待会儿你也不必害怕,大大方方给明夫人行礼便是。”

    这些话宋夫人已经叮嘱过她许多遍了。

    李茵偏头看她,笑着回应,“我倒是不怕,不过,我瞧母亲倒是十分紧张。”

    宋夫人拍拍她的手,“好好,你不怕便好。”

    行至中庭,明夫人果然携明珂亲自前来迎接。明夫人盛装而来,满脸堆笑。明珂着天青蓝衫子,头上只有两支玉钗,脸色淡漠,显然是懒于应对这种场面。

    明夫人与宋夫人简单寒暄完,目光落在了李茵身上。

    “见过明夫人。”李茵规规矩矩行礼。

    “这便是二姑娘吧,分散多年,能再团圆已是上苍保佑了。”明夫人打量着她,赞道,“偏还生得这么花容月貌、气质如兰,是我等羡慕不来的。”

    宋夫人笑弯了眼,“我方才就想说,章儿此等淡雅出尘的打扮,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哎呦,你这是夸二姑娘还是夸自己呀!”

    李茵听了微微垂眸,脸上晕开浅浅笑意,如同花瓣落在湖面,漾开涟漪。

    众人也都纷纷笑了起来。

    唯独宋令嘉脸上完美无缺的笑意淡了些,她微微昂首,将面前所有人的情貌一丝不落收入眼中。

    “哎呀,夫人我们进去坐吧,里面备了上好的碧螺春。这里,还是让她们这群年轻姑娘们玩乐说笑才好。”

    宋夫人点头,“好,我随你进去,尝尝你珍藏的好茶。”

    长辈一走,便只留下明珂照顾来客。

    “后院的花开得正好,诸位在这里也是无趣,不如去赏花。”

    她这冷情冷性的模样虽不十分讨喜,但威严十足,一开口,无人反对。

    一时间,庭中的姑娘们罗袖翩跹,都往后头去了。李茵抬步,也随着宋令嘉一同往后院走去。

    及至横廊,忽然有一声闯入耳朵——

    “宋姐姐,我们可是好等。”

    李茵抬眸一瞧,原来是叶松萝领着几个眼生的小姐过来了。叶松萝快步而来,半个眼神也没分给李茵,她站在宋令嘉身边,状似热络地同她攀谈,问些京中近来发生的事。

    “宋姐姐可知再过两月,便是太后生辰?”

    “自是知道。”

    “那姐姐可准备了什么礼物?”

    “我素来愚钝,正发愁送什么才好。”

    ……

    跟着她的小姐中有位头戴玉竹钗的,年纪偏小,容貌却不俗。她有些好奇地看着李茵,问道:“这位姐姐气度不凡,我却未曾见过,不知是哪家的?”

    叶松萝说话的声音骤然停了。那日在永安楼,她与李茵打过照面,也认识这位“二小姐”,只是她方才故意无视,就是想让李茵在人前尝尝冷落忽视的滋味。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都汇集在李茵脸上,脑中想到的是方才宋夫人和她站在一处的模样。

    宋夫人虽年近四十,但养尊处优保养得好,昳丽容貌未被岁月摧残。方才李茵与她站在一处,眉目间一贯的温柔似水,很是相像。

    众人看看宋令嘉,脸色各异,却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话。

    宋令嘉扫了她们一眼,淡淡开口,“这是我刚刚归家的妹妹,宋令章。”

    “原来你就是令章妹妹!”

    一道熟悉的清亮声音入耳,李茵抬头,周清棠已经迎面走了过来。

    李茵对面前的人一礼,“周姐姐好。”

    “令章妹妹好。那日永安楼,我一见你就觉得似曾相识,如今你重回国公府,咱们以后可以多多走动。”

    周清棠不似那日穿得繁琐,只着销金烟紫窄袖衫子,长发挽起,显得干净利落,笑容也更爽朗,“令章妹妹,里面凌霄花开得正好,我带你去看。”

    说着,她拉了李茵的胳膊,带着她从宋令嘉与叶松萝一干人等身边穿过,先行一步,往花园去了。

    明夫人爱花,将这一片花圃照料得极好,各色蜀葵、木槿、金丝桃、芍药并凌霄花等各自绽放,西边数树紫薇并排而立花开得正盛,大朵或紫或红的花簇拥在一处,铺满了矮墙。

    周清棠赏花片刻,被一只绿蝴蝶吸引,正屏气凝神准备去扑,李茵安安静静站在凌霄花架旁,轻捏罗扇,目光随蝴蝶而动。

    众小姐们三三两两分在一处,有的借赏花偏头看李茵,有的说着悄悄话。

    叶松萝摇着扇子慢慢走了过来,笑容虽美,眉间却萦绕着轻蔑之意,“方才宋小姐与周小姐走得急,我有件事忘了问。”

    这一声一出,蝴蝶倏然受惊高飞,周清棠不满地收了扇子,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叶松萝的目光飘向李茵,“宋小姐今日的衣裳真是美,似清水芙蓉一般。只是不知,当日在永安楼,宋小姐何以做那等乡野村妇的打扮?”

    今日来明府的姑娘众多,有不少并未够得上宋令嘉的筵席,是以,她们并未见过那日永安楼中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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