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生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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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至李茵回到竹筠阁,王知微与叶松萝都各自换好了衣衫,重理云鬓,再点朱唇,分坐两房之中。

    劝架么,其精髓就是将两个怒气上头的人分开,等冷静了,再逐个攻破。

    李茵便也做了一回和事佬,先去劝了王小姐。

    谁料,王知微见了她,先站起身,递给了她一个雕花金镶玉的盒子。

    李茵还想着推却,王知微却道:

    “我听说,那日在明府,你因为帮我说话,支持我退婚,被国公爷责罚。连累了你,我十分过意不去。”

    “这盒珍珠粉,是入宫时太后赏的,请你务必收下,算是赔罪。”

    李茵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是觉得,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也不像宋令嘉与国公爷说得那般错谬。

    分别劝解完后,李茵看出二人皆有离去之意,便吩咐人派了马车,送她们回了家。

    这么闹了一场,及至晚间,府中都太平得很。

    用过晚膳,夜幕初临,众人聚在院子里,看下人将太子殿下带来的烟花摆放好,正欲点燃。

    大红绸布如火,掀开时犹如晚霞绮丽,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宋令嘉站在太子殿下身边,脸颊微红。

    一个头戴玉竹钗的小姑娘站在廊下,笑嘻嘻地道:“还是宋姐姐慷慨大方,让咱们共赏烟花。”

    宋令嘉以袖掩面轻咳一声,看着比她高出不少的太子道:“烟花璀璨,本就该众人同赏,才有意趣。不知殿下之意如何?”

    太子又恢复了那温文君子貌,微微垂首,“宋小姐是寿星,自然是依宋小姐的意思。”

    他体贴温柔,看向宋令嘉的眼神又变得柔情蜜意,仿佛白日里那件尴尬事不存在一般。

    众人见他如此,少不得彼此“眉来眼去”暗自交流一番。

    浓黑的夜色盖下来,小厮拿了火折子,正弯腰半蹲在烟花前,准备伸手去点引线。

    忽然,一道疑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

    “诶,令章妹妹和周姐姐去哪里了?方才席间还瞧见她们了。”

    众人回身四顾,却始终没有找到李茵和周清棠的身影。

    原来,晚膳之后,一阵夜风吹来,李茵忽然觉得有点冷,周清棠便陪着她一同回了竹筠阁,准备再披一件外衫。

    今日府中盛宴,丫鬟们守在这里也是心不在焉,李茵遂放她们吃酒玩去了,只留下两个年纪小的守着。

    回来的时候阁中黑灯瞎火一片,她同怀玉点燃四角蜡烛,房中才亮了起来。

    桌案上,随手翻开的书册已经收好摆成了一摞,旁边,放着熏完香的衣衫,空气中,草木气息微微浮动。

    等李茵披了件草白云纹衫子出来,夜空中,已经绽开了第一朵烟花。

    五彩绚丽的烟花在空中升腾,不断绽开,只一瞬灿烂,而后便垂落下来,黯然无光。

    这小小的院落,不断被照亮。

    火树银花,照彻长夜。

    恍惚间,在她的记忆里,好像也有这么一场烟花。

    在宫禁高台之上,她欢呼雀跃,拉着身边的人一起看。

    ……

    周清棠坐在廊下,扯扯她的袖子,扯回了她的神思。

    李茵:“怎么坐在这里?不去前院看烟花了?”

    周清棠摆摆手,“算了,我们就在这里看吧,那里人多,就不去凑热闹了。”

    李茵坐在她身边,“你不高兴啊?为了太子?”

    周清棠抬着头,那烟花一簇接着一簇的升空,她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挺没意思的。那副窝囊样子,看了就让人来气!哎呀,提他干什么,不提他不提他,我们聊点别的。”

    “你房中熏得什么香啊?怎么有股草木味道?”

    “我近来睡得不好,母亲着人在安神香中又加了几味药材。”

    说着说着,李茵忽的一顿,神色一凝,“等一下。”

    “怎么了?”

    “我方才出来时,总觉得有点怪。”

    “哪里奇怪?”

    李茵皱眉回忆,“我屋里的陈设不轻易变动,但那个放着荷花的琉璃花樽,早上好像不是放在梳妆台上的。”

    周清棠与她对视一眼,立刻起身,一齐迈步又进了屋子。

    房中,桌案上放着厚厚的书册、高几上供着常春藤盆栽、矮榻上铺着软被、梳妆台、罗帐、被褥……

    李茵一个一个扫过去,除了那个挪了地方的花瓶,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是她多想了?

    忽然,周清棠指着一处道:“那是什么?”

    李茵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床榻上,靠近枕头的里侧,平整得有些过分的褥单,似乎微微有点高。

    她快步走过去,猛地掀开被子一看。

    一个穿着大红绸布衣衫的木人偶躺在上面,前胸后背,扎满了针。

    李茵的瞳孔骤缩,一股寒意蹿了上来。

    巫蛊之术。

    屋外,闪电忽至,照亮了半边天空,也照亮了李茵那张惨白的脸。

    暴雨来袭。

    烟花熄灭。

    院中看烟花的人差点被浇了个落汤鸡,纷纷退回廊下深处。

    暴雨如注,热气蒸腾,模糊了眼前景象,暮色四合,天地混沌一片。

    电闪雷鸣,人心惶惶。

    一片混乱中,有人尖叫,“救命!”

    “怎么了!”

    “那边,那边好像有鬼!”

    众人侧头一看。

    她所指的方向,正是竹筠阁。

    *

    李茵拿着木人偶,惊疑不定。

    它的容颜雕刻得十分粗糙,鼻歪眼斜,很是诡异。身上那层红绸布印着泥金团花,那个光华绸缎的手感,有点,有点像寿衣。

    她看向怀玉,声音有些发抖,“今天都有谁来过?”

    “没有人来过啊。”怀玉也有些发懵,“除了叶小姐和王小姐来更衣,但是她们来的时候,丫鬟都是跟着的。我怕那两个小丫鬟贪玩,早上离开的时候,还特意锁了院落里的门。”

    屋外暴雨如团,砸下来的时候,冲刷着院中的泥土,蜿蜒流向远方。

    “你别太得意!”

    宋令嘉含着恨意的目光在脑海中重现,李茵终于明白,深意为何。

    原来如此!闹哄哄吵那么一架,甚至不惜撕破脸面亲自出场,原来是为了一箭双雕啊!

    把丑事宣扬出去,让王知微沦为笑柄,这还不算完,更要除掉的,是她这个半路归家的妹妹。

    不,周清棠也在这里……

    李茵强行压下慌乱,颤抖着手仔细捏了捏木人偶,从后背一块不平处抽出一张纸条。

    癸酉庚申丙戌己丑。

    是生辰八字。

    也来不及深究是谁的八字,她立刻道:“我去烧了。”

    “不能烧。”周清棠一把抓住了她伸向蜡烛的手,“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东西放在你的房里,他们必定计划周密,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到时候烧了一半,或是灰烬没能打扫干净,更显得你心虚。”

    李茵急道:“那怎么办?”

    烧完之后,好歹死无对证。凭着个丑得压根认不出来是谁的木偶,还能犟着不认。

    如今巫蛊一事,谁沾上谁就要倒大霉,她和周清棠,显然已落入圈套。

    李茵话音刚落,竹筠阁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周清棠深吸一口气,一把将纸条塞进了嘴里,咽了下去。

    “你!”

    *

    国公府,正堂。

    烛火明亮得如白昼一般,仿佛一切污秽都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