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朦胧月色，绣着暗纹金丝的长靴走过青砖石路，几经辗转，走入了一处院落。
“父亲。”
姜方承在院门前站定。
里面的人挥挥手，示意他进来说话。姜方承这才推开院门，朝着姜自道走了过去。
姜自道伸出手，示意姜方承陪他来上一局。
姜方承还未坐下，姜自道便先落下了一子。
“如何？”
“拒绝了，说是为了姜家和她自己的未来，自愿嫁给知州。”
姜方承也落下了一子。
“哦？”姜自道将棋子下在角落，又问道：“依你看，几分真？”
“八分。”
姜自道轻笑：“评价还挺高。”
“姜夏一直都不傻。”姜方承如是说道。
姜自道似乎失了下棋的兴致，即使这棋盘也根本没落下几个棋子。他站起身，面朝知州的方向，末了长叹道：
“先不要告诉她，虽然暂时可以将她纳入计划内，但以防万一，她大婚那日再同她说明吧。”
姜方承点头应下，目送父亲回了他的房间。
他弯下的腰在父亲彻底关上门以后，才缓缓站直。他的房间，在另一侧，和姜方然对立。
姜方承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先去姜方然那里看看。
可是……
姜方承轻轻推开房门，里面并没有人在。
姜方承疑惑地看向父亲的房间。
父亲知道姜方然不在吗？如果知道的话，为什么如此放心他在村中不断捣乱？甚至明知道他夜探姜夏的房间，给她送钥匙，也依然不训斥他？
这其中，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姜方承走到那处棋盘处，重新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父亲近日，对他显然没了以往的耐心。
是姜方然的手笔吗？
姜方承拿起棋子，自己下了起来。他微微勾起嘴角，眼中的杀意顿时涌现。不论姜方然想做什么，姜家，只能是他的。
此时的姜夏绝望地看着那个送子观音，如果她刚刚但凡露出一点儿想要逃离的表情，她确定姜方承不会轻饶了她。
姜夏闭上眼，随后将那玉像放在了高几上。
送子观音，多子多福。
真是……极好的祝福啊……
怕是当初父亲想将她献给东襄的时候，都没有如此祝福吧？她的命运难道只能辗转在男人之间了吗？
可突然，姜夏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一开始没有知州和无双这回事的时候，父亲就决定将她送给东襄了呢？东襄那时也在锁国中，他是怎么能确定自己就一定会被送进去，也一定会获得东襄君王的宠爱的？
父亲早年图谋的究竟是什么？如今见东襄已经不行了，又转而将她献给知州，所以父亲会是简单的想通过她和知州建立更为稳固的合作关系吗？
姜夏的大脑有些乱，可她暂时还想不通。
不过这座观音像，她收下了。
姜姒重新躺回塌上，思索着姜方承和姜方然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就在这时，后窗传出了极度轻微的声响。
姜夏立即起身，绕过屏风，朝后窗走去。
他们姜家人都会走正门，那此时能爬窗的……
窗户缓缓被推开，无念那不断滴着鲜血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了姜夏的眼前。
姜夏赶紧跑了过去，和无念隔着铁栅对望。
“你怎么来了，快走，别被人发现！”姜夏说得又轻又急，虽然她这儿的守卫少了些，但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
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无念，不明白她明明都将他支走了，为什么他还要死心眼的回来。
“我来救你。”无念说完这句话，就想徒手掰掉那恼人的铁栅。
姜夏急忙拦住了他，催促道：“不用你救我，我不会有事。我不是让你走了吗，你回来做什么？还有你的伤，是谁动的手？”
无念看着姜夏，一时间不知该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
“我来救你。”无念还是重复着这四个字，毕竟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目的。
“都说了不用你救，你现在立刻去墓道等姜姒她们，将我近日要和知州大婚的消息告诉她们，让她们最好趁着那日动作。”
姜夏将手覆在了无念的手上，轻声劝慰道：“听我的，这是命令，单凭你自己救不了我，将这个消息带给她们，然后配合她们行事！”
无念怔怔地看着姜夏，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这才点了点头，从窗前离开。
姜夏看着无念离去的背影，终于放心地笑了。
这里……留她一人，就够了。
无念来到墓道的时候，刚好看见齐誉和姜姒从一处机关走出，二人似乎在争执些什么。
姜姒第一个发现了无念，赶紧朝他走了过去。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姜姒搀扶着无念，打算把他带回去。可无念却将手抽出，和他们说了姜夏即将大婚之事，和姜夏的一些其他的嘱咐。
无念说完，便立刻往回走。
“你要去哪儿？”姜姒喊住无念，他这么重的伤，不好好养着，能做什么？
“我去守着她。”
“姜家知道你在这儿吗？”齐誉突然问道。
“知道。”无念继续朝着洞口走着。
“算了，让他去吧。”齐誉拉着姜姒重新回到机关处，大声说着：“反正只要他在附近，对姜夏的看管只会更加严格，到时谁都救不出来姜夏，他就开心了。”
无念的脚步突然停了，他顿了顿，回过头，却发现齐誉说完话就进去了，似乎真的不在意他到底是去是留。
姜姒倒是还留在机关处等他。
“和我们走吗？”姜姒询问道。
无念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无念刚一进门，就发现齐誉根本就没有离开，只是在拐角处等着他，不免有些意外。
齐誉勾着他的脖子，笑嘻嘻地对他说：“我劝你啊，最好赶紧养伤，我们救姜夏有个非常重要的一环，刚刚还和姜姒争论这件事要谁去办，正好你来了。”
齐誉满意地打量着无念，十分欣慰地说道：“这事儿啊，只有你能办，所以啊，你抓紧养伤，别回头耽误了我的计划。”
无念不习惯和人如此亲密的接触，神色有些不自然。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好半晌才嗫嚅地问道：“什么计划。”
“这个嘛，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齐誉将无念带到他们休息的地方，指了一个小男孩，让他带无念去包扎。
无念四下张望着，发现这里的人，每一个都在忙活着什么，可是这里的光有些暗，加上他受伤很重，一时间有些看不清。
齐誉朝着沈飞的方向暗自点了点头。
随后看着老实包扎的无念，问道：“你这伤……怎么来的？”
无念的眉头高高皱起，不知道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好半晌，他才吐出了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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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方然。”
“姜方然？”姜姒惊呼，“你怎么会落在他手里？”
无念摇了摇头，又是半晌没说话。
齐誉在一旁抱着肩膀，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的无念，他现在觉得，这个人可能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
平日里他的话也少得出奇，难不成是话太少了，退化了？
齐誉试探地问道：“是姜方然要你做些什么，你不同意，他才会对你出手的对吗？”
无念点头。
齐誉又问道：“姜方然要你做的事，是救姜夏出来？”
无念再次点头。
可是一旁的姜姒却有些不懂了，既然姜方然想让无念救姜夏出来，无念为何拒绝？先顺了姜方然的意，之后再摆脱他不是更方便些？
“姜方然不是想单纯的救姜夏，而是要将她再次交易出去，对吗？”
无念继续点头。
这下，齐誉算是知道了个大概。看来姜家的人，心也不是往一处使得嘛。
姜姒听到这儿，也明白了什么。
她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让她作呕的事情，看着齐誉问道：
“姜夏的大婚，我们能趁机救人吗？”
齐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心里默默盘算着，长乐到达的时机。
随后，他再次朝着无念问道：“姜夏大婚是在哪日？”
无念终于换了动作，他开始摇头了。
齐誉“啧”了一声，有些犯愁。
少女村要举办婚事的话，人员走动就更多了，到时候很可能会给他带来麻烦。
最好再晚些时日，不过也不能太晚。
不过，他们真的会像自己希望的那样行事吗？
齐誉可不是一个把希望都放在听天由命上的人，他不断地绕圈走动着，思索最合适的方法。
不一会儿，他走到姜姒眼前，对着姜姒说道：“姜夏婚事的准确日期，我们必须得知道。所以，得劳烦你帮个忙。”
“你说。”姜姒不清楚为什么齐誉会如此郑重，平日里他的要求她都会尽量满足，可今日为何？
齐誉有些抱歉地看着姜姒说道：“少女村重要的地方我们都难以进去，更不用说要凑近偷听了。我们二人的功夫毕竟不比京府那两个，很容易被人发现，所以……”似乎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但此刻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
齐誉犹豫地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我记得你之前说，你有个会易容的姐姐还在村子里……”
姜姒的眼睛微微颤动，她知道了齐誉为何感到为难了。
可是，这件事，就连她也……
“你要她怎么做？”
“我需要她帮个忙，好让我们打听到姜夏具体成婚的时间。”
“可是，你知道的，那里的姑娘们也很难接近客人的住所。”
姜姒并不觉得这是个好建议。
齐誉挠挠头，尴尬地笑着：“所以，这件事……有些风险。”
“她有生命危险？”
“不是……”齐誉觉得姜姒好像误会了什么，连连摆手。
“我是说，我可能会有风险。”
“你？”姜姒还是不知道齐誉想要做什么，给他易容吗？可是他要扮成谁？除了姜家和知州的自己人，谁接近他们的院子，都会被怀疑。
齐誉嘿嘿一笑，然后在姜姒的面前转了一圈，换了个声线问道：
“你觉得，我和姜方然的身形……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