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穿着那一身不属于她的红嫁衣回到了小苍山，当年的林间小屋还在，里里外外似乎被重新整修了一番，她走了一圈下来，心情有些复杂。
首先，她杀过顾清琴一次，顾清琴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其次，顾清琴来抢婚，新娘被她换走，她坏了他的好事，顾清琴不会饶过她。
结论，她必死无疑。
但，顾清琴现在要她嫁给他？！
怎么，这是弄丢了他的新娘，得赔他一个吗？哪有这种随便拉个人就能替补上的，再说这新娘原本也不是他的，是他抢来的！
还是说这是顾清琴独特的报复方式，故意恶心她？
想到五年前他被拖进湖底前看她的眼神....他都恨毒了她，想必也没什么理智了。
叶晓坐在床上发呆，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她神色紧张地站起身，盯着门口。顾清琴手里拿了一套新的婚服走了过来，他额前的魔纹不见了，也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一脸高兴道：“杳杳，这一套和我的婚服是一样的款式，你能换一下吗？”
顾清清盯着她身上的衣服，眼里微冷。叶晓伸手接过，笑了笑道：“好，我换。”
她背过身，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凝重。
他真的好像疯了....
从回到小苍山后，他就一直唤她“杳杳。”
顾清琴还站在她身后，叶晓将婚服放在床上，伸手刚要脱外衣，余光随意瞥了下，见他还在，手上一顿，回头看着他。
对方一动不动，叶晓微微一笑，眼神示意他出去，她要换衣服了。
顾清琴盯着她，忽然说道：“所有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礼生，宾客都有，你觉得我们三日后成婚可以吗？”
“你还想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张大娘，你还记得吗？你经常拿鱼去找她换包子的那个张大娘，她也会来，还有东街的李叔，你之前偶尔会去帮他卖笛子。我想...你见到他们会觉得开心。”
叶晓没有办法说不可以。他好像很尊重她的意见，但询问的语气里处处透着不可拒绝的冷意和威胁。
很贴心，很迁就她。
叶晓看他一眼，垂下眼眸，道：“好，你安排就好，我没意见。”
顾清琴心里有气，不让他好好发泄出来不行。当年的事是她有错，是要好好弥补他。总之先顺着他，等他痛快了，再找合适的机会劝他。
顾清琴眼里闪过一丝落寞，眼眸轻转，目光一寸不落地紧锁着眼前人，他微微一笑，笑里含着道不明的苦涩：“你慢慢想，我不急，想到了随时都可以和我说。”
不急？
不急，婚期还定在三日后？
这分明口不对心，故意找茬是不是？
他报复人的方式可真奇怪，什么都顺着他了，他还不满意，好像觉得她积极性不够，在敷衍他。
叶晓抱着那婚服，面向他，一脸认真道：“我真没意见，不必办得太隆重，简单点就好，人也不必请太多，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吗？清静点好，你开心就好。”
“我开心就好？”他往前逼近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攥着，语气冰冷：“杳杳，你也得开心才行。”
叶晓倒吸一口凉气，手腕疼痛，挣不开束缚。她单手抱着婚服，一身红色嫁衣，仰头看向他的眼神，惊惧害怕。
顾清琴脸色微变，手指轻颤，松了力度，叶晓觑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她拢了拢垂了一半的婚服，低着头。他声音低沉：“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叶晓双手抱紧怀里婚服，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她似乎听到了一股微妙的乞求意味。
“嗯。”她始终低着头，声音很轻。
“..好。”上空传来的声音似乎压抑着什么，沉沉地吐露。
叶晓有许多事想问，但顾清琴现在这种状态，让人实在不敢多说一句废话，他好像随时都会发狂。整个人像一片琉璃，美丽脆弱，她踩在上头，如履薄冰，稍有不慎，琉璃就会被惊碎。
仇人相见，没有分外眼红的情况，他现在反而平静得像个清新脱俗的佛子。面对曾欺骗他，害得他惨死的仇人，他还可以一脸柔情地求娶她为妻，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你出去一下。”屋内沉寂了好一会儿，叶晓忍不住出声道：“我换下衣服。”
昏黄的烛光下，她忽然抬头，眼眸透亮，说完微微侧身，眼睑下的泪痣浮动闪进他的心里。他想起吻住她的时候，曾看过她眼眶盈泪，一滴清泪滑露，从泪痣的位置缓缓淌过。
顾清琴喉间艰难滚动，别开头，转身疾步，把门关上。
叶晓望着门，轻叹一声，仰头盯着天花板，神情无奈，手上也不耽误脱衣服。
这得哄到哪一步，叶晓心里也没底。
顾清琴装傻充愣，当着她的面直接把她当作另外一个人，故意唤她杳杳。这是顺便报复她，当初在小苍山以假名骗他的事吗？
是要让她深刻体会自作自受的报应吗？
真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叶晓一边换衣服，一边思索顾清琴到底想做什么。
以前她哄过他，说要和他做道侣，现在他要成婚，是不是有点想照着她以前的做法，他也想要有个名分。
觉得自己被骗了，他想找回颜面。
还是他想用这种方式折磨她，让她崩溃，举手投降？
叶晓系好衣带，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还有一点，她想不通。从顾清琴见到她开始，她就没听过他提起姜慕汐，这是大仇当前，连心上人不见了也顾不上了吗？
只专注于报复她这边，不去找姜慕汐他们的麻烦也好。
叶晓穿好最后一件，舒心地呼出一口气。从见到顾清琴开始，她一直精神紧绷，不敢松懈。她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反正都跟他回小苍山了，逃也逃不掉，还不如想开点，走一步算一步。接下来无论顾清琴有什么奇怪举动，她要尽可能地包容，安抚好他的情绪，先把这一关度过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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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顾清琴背对着她，听到声音，他肩背微僵，没有马上转身。
“我穿好了。”
他缓缓转身，脸色略显苍白，额头有些冒汗，看着不太舒服。叶晓踏出门槛，走到他面前，语气关切：“你怎么了？”
叶晓下意识就伸手，顾清琴微微撇开，眼里有疏离的抵触，她手一僵，神色尴尬地收回手。
“我没事。”顾清琴看着她，声音柔和，他自然牵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指，目光中含着无限柔情：“可能是筹办婚事有些累了。”
“那你早点休息。”
叶晓想他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昆仑仙尊，还要亲力亲为地筹办这些琐事，估计是累得够呛。她这一天也累，从魔界再被带到小苍山，惊心动魄，身心俱疲。
有什么事等睡一觉休息好了，明天再说吧。
她这么想着，转身就要回屋。
顾清琴在她背过身之时，突然抱住她，叶晓安静不挣扎，任他抱了好一会儿。他一手攥着她的手，攥得很紧，叶晓轻扯了下，一动对方就往回拉，大有她再挣扎就掰断她手臂的感觉。
“你穿这一身很好看。”
叶晓被他擒拿着，不敢乱动，配合着说道：“是你挑得好。”
他双手围拢住她的腰身，越抱越紧，呼吸轻抚过她的脸颊，头靠在她的肩颈，声音莫名轻快：“那你喜欢吗？”
叶晓觉得这样的动作过于亲昵了，虽然以前更过分的都做过，但今非昔比，她毕竟杀过他，他这样的表现实在让人害怕。
“喜欢，喜欢。”叶晓猛地挣开他的怀抱，拉开距离，“我什么都喜欢，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也早点休息..”
她慌张退回屋内，关上门，背靠在门上轻喘一声。
落空的怀抱，香味犹存。顾清琴胸口一阵剧痛，他抓着胸前的衣服，咬牙忍着，血从嘴角流出，他硬是一声不吭地盯着门，眼眸灰暗，发白的嘴唇染上血腥，他微微扬唇，笑容冰冷。
接下来的几天，顾清琴看她看得很紧，几乎寸步不离。
转眼就到成婚当天，叶晓心里有些焦躁，她坐在梳妆台前，桌上的胭脂水粉罗列整齐，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这两天，她和顾清琴一起出门买东西，布置新房，挂红灯笼，贴囍字，忙得有来有去，她有时候会停下来捋一下：“等等，这是做什么，顺从也该有个限度，这是要做到哪一步，真要拜堂成亲？”
“是不是该找机会和他谈一谈，看他脸色，心情不错，是个谈话的好兆头。”
可这好脸色是装出来的。叶晓试探性地提了一嘴，只是说到自己的名字而已，他温柔的脸瞬间就变得阴冷，语气冷漠道：“不要再在我面前说起这个名字。”
叶晓怔住，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好，神色痛苦道：“我们不谈她好不好？”
这一刻，叶晓才知道，她对于他而言，是个梦魇，不把她当成另外一个人，他根本无法面对她。
他在自我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