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歧路少人行,自向荆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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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徐氏的人都敢动,陆延生你到底发的什么疯?”

    木质鞭杆应声抽下,在陆宣的背脊上生生留下道血痕。

    今日,那矜贵自持的玄学名士不执紫竹缂丝扇,改拿鞭杆了。

    陆宣背对着他,纵是将牙咬碎了也不曾痛呼出声,言语中也不见悔改,只问:“父亲也知晓了吗?”

    陆灵远手握着鞭杆,走到陆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自然不知你做的那些手脚,可你是怎么个脾性,没人比我更清楚。”

    陆宣不知死活地笑道:“他是被尚书左丞检举弹劾的,与我有何关系?”

    “不思悔改。”陆灵远握紧鞭子的手背青筋凸显,紧接着又是一鞭落下,打得他跪倒在地。

    “与这样的世家交好,却还自诩清白,不觉得可笑吗?”

    陆灵远不曾回答,只叮嘱他:“你同张家女公子的亲事,族中已经定下了,成婚之前,你最好安分些。”

    陆宣低头紧攥着衣袍,颤声道:“我......自然知晓。”

    陆灵远点了点头,问道:“至于跟在你身边的女子,你打算如何处置?”

    陆宣道:“她素来尽心尽力替我办事,未尝有过什么过错,谈何处置?”

    “几次三番教唆你,还不算过错?”

    “长兄自称了解我,难道不晓,我岂会容旁人教唆?”

    陆灵远道:“待你成了家,未来的夫人未必就容得下她。”

    “我与她之间,并非兄长想的那般......”

    “够了,不必再说。”

    陆灵远抬手召下人过来收起了戒鞭,又道:“若你狠不下心,我倒是不介意替你解决。”

    “长兄。”陆宣忍着痛意从地上爬起来,欲上前拦住他,却反被一众仆役拦下,眼睁睁看那道身影走出了鸣鹤轩的正门。

    红日西去,亭台楼阁笼罩在薄暮之中,一片死气沉沉。

    直至那女子削痩的身影出现在檐下,这暗淡的天光才显得明媚了几分。

    陆宣看向门口踟躇的身影,微微张了张口,却久久未言,不敢唤她进来。

    “听闻二公子受了些伤,我来......看看。”

    岁宁端着药盒走到他身侧,声音却有些发哑,似夹杂了些许委屈。

    “不妨事。”陆宣云淡风轻地笑着,宽慰道,“我兄长哪回下过死手?不过是拿戒鞭吓吓我。”

    “那便好。”

    “听人说,我兄长今日去了容雪院。”

    “嗯。”她低着头,瞧不出什么情绪。

    陆宣问:“他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可有为难你?”

    岁宁将药盒搁在桌上,闻言怔愣了许久。想起那位贤名远扬的长公子,在外人见不到的地方,却如豺狼野兽般,使人避之不及。

    “关于延生和你,京中素来流传些不好的传闻,想来女郎也略有耳闻。”

    “可延生的心思落在你身上,难免他未来的新妇不会在意。”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只能劳烦你吃些苦头了。”

    陆灵远不过赏了她几句话,以及一碗不明的汤药。

    不过寥寥几句,却又字字都是敲打、威胁。

    那时她惶恐地以为自己死到临头。

    幸好,只是碗避子的汤药。即便此生无子息又何妨?反正她也从未喜欢过陆宣。可她到底还是因着莫须有的流言,受了这凭白无故的折辱。

    陆宣问她:“怎么了?为何不说话?”

    她摇摇头,“没什么,大抵还是些让我劝你之类的话。”

    远近亲疏,岁宁尚且拎得清。陆宣可不会为了她,与自己的兄长反目成仇。

    “只是......这般?”陆宣自是不幸自家兄长手段会这般柔和。

    岁宁鼻子一酸,眼眶微热,她仰起头扯出一抹笑,道:“我替二公子挡了多年的桃花,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所幸从今往后都不需要了。”

    “嘁!”陆宣笑骂道,“说得跟要了你的命一样。”

    “如果......”岁宁谨慎开口,“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不想再过这些谋于算计的日子了,二公子可愿意放我离开?”

    他淡然道:“你纵是不替我疲于奔命也成,还担心陆氏养不下你吗?”

    岁宁深吸了一口气,重申道:“我说的是,离开陆府。”

    陆宣神情突然严肃,“你一个女子,想跑去哪儿?万一成了别人的口粮......真当我是说笑的吗?”

    “若是出了什么事,想让我去哪儿寻你?去人肉锅里寻你吗?”

    他习惯以此戏谑的语气诉说关心,天塌下来的大事到了他口中都能变成玩笑带过。

    可岁宁从未如此强烈地想要逃离这座樊笼。

    对上陆宣探究的目光,岁宁平静开口:“我不过,说说而已。”

    “既然二公子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于是那似浮云一般的身影,又在玲琅环佩的碰撞声中,渐渐远去。

    徐氏如蛀虫一般,将库府啃噬得亏空,却因几个世家大族联合作保,徐晔只被罚了俸,贬去了荆州义阳郡。

    这样的惩处不痛不痒,反倒给徐氏的势力深入荆州提供了便利。

    能在建康城排得上名号的士族,早如大树遮天蔽日了,唯有她一个庶民处在这场局中,显得单薄又无力。

    一切的谋划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都不值一提。可岁宁还是想,为死去的旧主正名,为她求一个公道,为世间平凡人,寻一条生路。

    容雪院里未留下书信一封,她在四月的某个夜里不辞而别,独自前往荆州。临走前,她在庭前的玉兰树下埋藏了伴随自己多年的金印,大有鱼死网破的决心。

    一袭黑衣策马离开建康,踏着月色,奔走于无人的旷野。比起复仇,更像是一场逃亡。

    她贪婪地汲取牢笼之外的空气,胸中剧烈地起伏,不知更多是对自由的憧憬,还是对前路的恐惧。

    日夜兼程到了平阳县,连徐晔的影都没追上,倒先见到了陆氏的部曲。

    以何钧为首的士卒穿堂过巷,四处张望着,好似在搜寻什么人。岁宁躲在墙角,下意识觉得,这群人是为寻她而来。

    连仇人的头发丝都没摸着,她还不想这么早就被抓回去。

    岁宁方还庆幸自己早换下了平日里繁复的装束,连钗环都不曾佩,何钧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瞄了一眼。

    于是岁宁又看着何钧从自己面前飘过,去追人群中的幂篱女子了。

    好在陆延生派了个办事最不得力的人来,可是坏就坏在何钧直接驻守在城门口,她出不了城了。若是在谒舍落脚,总归是逃不过盘查。

    赶在城门落锁之前,岁宁去脂砚斋中买了各式水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