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归京途中,杀机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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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起倦梳妆,相坐小窗前,宋聿替她点着胭脂,描画黛眉。金步摇倾斜地插在云鬓之上,垂下的珠穗轻轻摇晃。

    他低着头细细梳理她余下的两缕鬓发,看到那青丝中若隐若现的几丝白发时,不觉红了眼眶。他才第一次替心上人绾发,就见了白发了。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等得起一句“来日方长”。

    岁宁透过铜镜,看到身后人有些失落。

    她玩笑说:“我竟不知绍君会替女子画面靥,还会梳女子发髻。”

    “那得怪女郎从不避嫌,使我见过你如何梳妆。”

    “心神往之,为何回避?”

    宋聿放下玉梳,替她理好鬓发,故作轻松地笑道:“等西陵郡东的山道修葺好,我们就回建康好不好?”

    岁宁问他:“荆南的事务,都处理完了吗?”

    此前流民帅反叛,荆州北面多家士族招致灭顶之灾,而陆氏与王氏两家趁着战乱,将荆州之利蚕食殆尽。如今顾氏也介入了,宋氏与林氏才得以在荆南与之分庭抗礼。

    “棘手之事皆已办完,只待族中子弟前来接手。”

    “宋攸?”

    他无奈道:“原是想让他来的,可被你整了那一遭,他如今哪里肯离开建康?”

    “我一时气愤不过,反倒误了你的事,该如何补偿才好?”

    替她系着绦穗的手顿了顿,宋聿低眉而笑,和而缓地说道:“吾妻自幼伶仃孤苦,只盼她后半生平安顺遂,与我结发共白首。聿不敢再奢求旁物。”

    岁宁不免又叹一句痴儿。

    宋聿道:“手伸出来。”

    她一面照做,一面问他:“做什么?”

    他将那枚质地温润的玉印系在她的手腕上,颇有不满地怨诉:“叫我给你刻玉印,却只用一次便扔了吗?”

    岁宁忙说:“好好好,以后它就是我的私印了。”

    他心满意足地收回手,又问:“你可有了属意的婚期?”

    “问我吗?婚期不是须得由着两家长辈决定?”

    “自然还是你的意愿更重要些。”

    她说,“暮春时节正好,定在在上巳日前后如何?”

    “好。只要不是大凶之日,都听你的。”

    于是婚期便是如儿戏般被她随口敲定的。

    执手行至窗前,唯见槐树枝头雪化,和风吹乱云鬟。

    春回雪尽,阳气始上,其道生,故万物荣。

    荆南的兵乱与寒灾皆告一段落,宋氏在夷陵的茶叶生意也提上了日程。只等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启程回建康城。

    那日一早便动身了,此去建康城山高路远,也不知要赶多久的路。

    所幸,初春无雨,不必担心沿途泥泞。

    在荆州与江州相交的地界,偶见一路流民。

    有许多衣衫褴褛的饥民围了上来,伸着手讨要吃食。被他们堵住了去路,马车不得已停下了。

    听着车帘外的喧闹,岁宁纳闷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难民?”

    宋聿揉了揉眉心,颇为苦闷:“最初有人污蔑荆州卢氏起了反心,要剥去卢氏全族士子的官职,逼卢信交出兵权。有士族在邵陵郡拥卢信为王,如今正与陆氏在荆江之交对峙,弄的人心惶惶。”

    岁宁严肃道:“是谁污蔑的他?陆灵远?”

    “祸从口出,你能不能别乱猜?”

    卢氏,卢信……她默念着这个名字,突然想起去年陶庚所设的鸿门宴,似乎也曾宴请了卢氏的人。

    她杀了陶庚,也保全了武陵郡的士族,却不曾想,他们还是前赴后继地走上了反叛之路。

    几个大世家联合把持朝政,将五湖四海之利据收囊中,在他们手底下受压迫的士族分不到利,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兜兜转转还是如此,杀了一个陶庚,还有千千万万个反叛者。

    她又问:“我们带的吃食不够,这些饥民怎么办?”

    宋聿思忖道:“可以先转道安陆,先不去建康,便可省下一半的干粮。”

    “我以为你会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岁宁笑着,便由着他下车去招呼几个侍卫,分给民众一半的吃食。

    人群一时争拥上前,挤作一团。忽有人扑向了宋聿,等众人反应过来,一柄薄刃已经刺进了他的身躯。

    “有刺客!”侍卫拔剑疾呼,迅速挡在宋聿身前,将其与流民分隔开来。

    岁宁闻声跟了下来,替宋聿捂住伤口,渗出的血液瞬间染红了衣裳和手掌。

    她怒骂了一句“该死”,又道:“上车,别管这些人了。”

    她吩咐车夫即刻驾车,几个侍卫也上了马,驱逐阻拦在车道正中的流民,替车架开出一条路来。

    宋聿此刻意识有些恍惚,面色也不太好看,了无生气。

    昏暗而狭窄的车舆内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撕的是他的衣服……

    岁宁粗鲁地在他腰腹间的伤口撒上金创药,再用布条裹紧。这些并不轻柔的举动,疼得他额上直冒冷汗。

    “刀上没有毒,暂时死不了。离安陆城至多还有一日路程,你撑着点。”她冷静分析道,“刺客知晓你待流民仁善,幕后之人应当十分了解你,或是与你熟识之人。”

    “嗯。”他只回应了一个字,却仿佛用尽了周身的力气。

    利用别人的善良,给予他致命一击。饶是岁宁也耻于用如此下三烂的计策。

    其实她心里有个答案的——王氏二公子王忱。当时在柴桑,欲以冷酒佐五石散害宋聿性命的,或许也是此人。

    可此时还未脱困,她要不了王忱性命,纵是告诉宋聿,也只能令他徒增烦忧。

    岁宁紧紧握住他渐渐失了体温的手,平日里衣冠整齐的他,这时衣衫凌乱地靠在她怀里。

    黑暗之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强忍伤痛的闷哼。

    她从衣箱里翻出件外袍盖在宋聿身上,又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暮色早已换作夜色。

    一队车马踏着月色逃亡。

    岁宁问:“刺客还在追吗?”

    离马车最近的一个侍卫回答:“车袈太慢,甩不掉他们。”

    说话间,山上几支冷箭袭来,车夫不慎中箭,摔下了疾驰的马车。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