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林知没休息多久，就扶着晚香的手出了门。她也没搭乘马车，路不远，倒不如慢慢走一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好缓缓缺氧的大脑。
此时北境的夜晚已经初现冬日的凛冽，寒风一吹，别说醒脑了，整个人都活了。
莫林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晚香见状，立马从马车上翻出厚厚的斗篷，不顾她的反对强行给她披上，嘴里还有些埋怨：“我刚就说了晚上冷晚上冷，您非不信，这下好了，晚上回去指定得发热。”
——以前她可不会把话说这么明白，就算劝也是委婉地说，果真是见两人现在一条绳了，胆子也大了。
莫林知觉得好笑，没跟她顶。
此时华灯初上，各家各户的灯盏陆陆续续亮了起来，还有路边的小摊子，笼罩在昏黄朦胧的烛火下，别有一番风味。
往来行人步履悠闲，有些是一家三口，有些是两两作伴，虽然吃过晚饭，但是看见喜欢的小食，也会买上一包。
擦肩而过时，莫林知还隐约听到了拍卖会相关的字眼。
莫名地，她突然想起以前看到的一句话：每个人其实都有窥探欲和表现欲，这也是几大内容平台能够蓬勃发展的底层基石。
几秒后，察觉自己在想什么的莫林知突然笑了——她还真是，被工作腌入味了，干什么都能和工作联想起来。
晚香不知道她的脑内活动，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莫管事，您笑什么呢？”
“我在想，今天有多少人因为这场拍卖会而心潮涌动。明明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却恨不得每个细节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只是可惜了，这场拍卖会的成果，注定不会在《见闻》上对外披露。”
毕竟内里涉及到的东西太复杂了。
比如物联网，明面上是公平叫价，可实际上，有几块地盘是被他们自己人叫下来了的——这几块地区的合作权，后续将作为“礼物”赠送给合作伙伴。
当然，也有可能送不出去？
想到这里，莫林知对寻味斋那边的进度开始有点好奇了，她拉着晚香加快了脚步。
寻味斋的租赁方案和白玉京差不多，不过要求的时间是一晚上，加上定式菜品这些，差不多3000两。租赁期间寻味斋只提供厨子，其他的全部由萧凛派人承包了，结束后所有的打扫归寻味斋自己。
莫林知赶到的时候宴会正厅已经是人声鼎沸。台上琴瑟和弦舞姿动人的，竟半点也没吸引住这些人，一个个几杯酒下肚，就已经和北方汉子似的，你把着我我揽着你，开始称兄道弟了。
她在边上设置的几个交谈区已经被占满了，几乎都是三四个人一小桌，端着几碟小菜两壶酒，也不知道是谈正事还是就想找个僻静地喝酒。
其余没抢着小角落的也不生气，换了个座位照样不影响侃大山。
——乍一眼看过去，还真分不清地域之分，眼瞅着都像豪爽大气的北境汉子。
莫林知挑挑眉，也不进去了，后退两步准备再继续歇息歇息。
其实她挺理解里面那些人的。人嘛，在经过惊心动魄的一天后，总要释放释放的。拍卖会上眼瞅着数字几万十几万的往上蹦，偏偏还得维持安静的环境，沉稳的表征，那不就只能死命地压制自己了。可越是挤压，一旦松懈，反弹就会越厉害。
她刚刚不坐马车一路慢悠悠地走过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要平复自己的心跳，冷却自己的大脑。而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比身边脚踏实地的人间烟火更能让人清醒的呢？
莫林知靠在门上，闭目小憩，突然腰侧被人戳了戳，她一秒回神，唰地睁开眼，黄志真略略踌躇地站在五步开外。
从他站姿来看，应该是刚从萧衍那儿回来。
她端出柔和的笑容：“少当家有话不妨直言。”
“······是我那两个弟弟。莫管事，不瞒您说，我这次出行带上几个弟弟本意就是想让他们见见世面，可他们倒好，临到头竟然不想走了，非要留下来和您学做生意！莫管事，以后可能就要叨扰您了，若他们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直接教训就行，我黄家绝不偏袒······就是希望看在我黄家一心效忠的份上，能保他们一条命。”
一番话，既表明了兄弟感情好又放得下身段，不愧是生意做到皇家的人。
不过······他们竟然愿意留下人质？因为龚煊？
莫林知按下心里的诧异，面上的和缓笑容纹丝不变：“少当家过虑了，我看两位黄少爷都聪敏得很，您若是放心，不如让他们来我见闻做事如何？这纸上教再多，都不如实战演练嘛，您说呢？”
比起莫林知的不动声色，黄志真就真的惊讶极了：“您说真的？”
这······这做生意都恨不得独家技术不外传，怎么这莫管事这么大方？不不不，她背后还有其他人，不能当真，说不定是一个试探？还是说，这也是诚意的一项？
若是后者······
黄志真呼吸频率都快了，没喝酒的他和里面那些人看起来竟差不多的，脸颊泛红，眼冒狼光：“莫管事，您这个提议，王爷知道吗？”
一句话，就暴露了他心里的担忧，也让莫林知明白了他犹豫的点，当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她下巴一扬，似笑非笑：“少当家，经商只是小道，您不会觉得我们家王爷是那种抓着钱就不放手的人吧？这样的人可不值得你们押注。”
黄志真尴尬一笑，立马清醒过来了，连连赔罪：“怪我怪我，以己度人了，还请莫管事见谅。”
“无妨，人嘛，确实容易想岔了。您放心，只要黄家不背叛，您二位弟弟在北境安稳得很。”
“是是，那就多谢莫管事照拂了。”黄志真又尴尬又感激，连连作揖，千恩万谢的离开。
看着他走向宴会厅的背影，莫林知眼睛眯了眯，决定再站一会。
果不其然，之后，不管是杜家、还是西南那三家、西北的莫家，路过她这儿时，都不约而同作了停留，拉关系的拉关系，打招呼的打招呼。其目的，就是希望莫林知能多照拂照拂他们家好学/贪玩/想长见识的儿子/子侄/兄弟。
莫林知有些玩味。
她发誓，当初让龚煊出面是想尽量给这些人一个保证——毕竟西南王都敢拿儿子下注了，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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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呢是不？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夸赞这些人“敢舍敢得”吧。
等到白玉牌的几家都“路过”了，莫林知这才不紧不慢地踏入宴会场，代表主办方敬了3杯酒，说了些场面话。
感谢是肯定不能少滴，在座这些都是财神爷啊！让她当场拜一拜都行。
除此之外，她还着重讲了讲定安城内的特色，比如小吃啊，杂耍啊，以及接下来晚玉主办的服装大赛等等，有时间的可以再多停留几天嘛~
当然，留太久了也不行，北境再过一阵子就该封路了，这路上冰天雪地的，不好走！
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手下飞毛腿的工作人员——这自行车该卖的卖完了，也不怕人盗图纸什么的，是该给所有店铺配一辆了。冬季出行怎么着也比人走得快，不过车轮得搞个防滑链子。
还有业务，也得另做安排。那些偏远地区的，能减少的就减少，这个到时候得提前在见闻上发一发才行，让那些人提前把货备齐了！
匆匆结束了寒暄词，莫林知下台后走到角落掏出笔记本刷刷将刚才想到的几点记下来——她没有北方生活经验，关于冬季的工作安排，还得仔仔细细和底下人开过会，商讨出一份周全的方案来。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莫林知交代何梅和现场其他人，让他们务必将每一位来宾送上马车，自己则带着晚香先撤了——几杯酒下喉，恶果来得堪比现世报，她现在声音彻底哑了。
喉咙像堵着一个东西，吞咽都痛，嘴里还隐隐有血的铁锈味······
恶心，想吐。
因为身心都难受，她现在的脸色真的苍白得不行，晚香吓得额头都隐隐有些冒汗，恨不得自己先一步飞回王府去找府医。
当然，即便她不能先回到王府，府医也已经到位了。
除了府医，萧衍也在。
见莫林知坐在那儿安安静静地任大夫整治，乖巧又可怜的样子，萧衍眼中心疼之色愈加浓重。他一边让晚香去主院库房拿药，一边跟莫林知交代：“小杰我让萧瑾领回去了，今晚在他那儿休息。门外的这些你也别管了，我等会儿让账房和萧凛一起核实，保证出不了岔子，明天休息一下吧。”
莫林知点点头又摇摇头，在纸上写下：明天下午约了物联网的合作方沟通后续安排，不能耽搁，所以劳烦大夫开点特效药。
写完后不止给萧衍看，给大夫也看了看。
府医无奈摇头：“您这个只能缓和。我目前开的方子已经是全城最有效的了，到明天说话应该是能说的，但要是还用嗓过度，恐怕您后面就要难捱好一阵子。”
莫林知：无妨，明天能用就行。
见此，萧衍眉心紧皱，纹路之深能夹死一只蚊子！
但脑子里过了一圈，发现他竟是找不到一个能代替莫林知去做这个事儿的人！
闭了闭眼，压下心里的无力感，他哑声交代：“明天能让别人代劳的就别自己开口，不用觉得怠慢，那些人······”
话没说完，后续不中用的只言片语，都湮没在了莫林知安抚的笑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