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正见宁晏礼缓步而来,周身凉意沁人,不禁都愣了愣,没再做声。
倒是一贯不会看人脸色的褚冉大喇喇道:“我等正聊到陆霍两家小辈结亲的事,今日难得相聚,你也别绷着脸,快来一起说和说和!”
宁晏礼冷瞥了他一眼,在陆彦身旁的空席坐下,平声问道:“诸位说的可是陆相家三郎与大将军新认的嫡女?”
“正是,”陆彦笑了笑:“怀谦以为如何?”
宁晏礼似笑非笑:“此事丞相若是问我,倒不如问问陛下。”
听这话音明显不对,在场众人面面相觑,陆彦脸上的笑意也有些僵硬起来。
宁晏礼所言不错,陆霍两家联姻打得什么算盘,李洵又岂会不懂?他对外戚防备甚深,怎会轻易同意陆家把手伸入军中,走上陈氏当年的路?
可眼下李洵身体愈渐孱弱,有些事不得不早做打算。
陆彦眯眼笑道:“陛下国事繁重,这些家事怎好叨扰?”
说着,他又转头对霍远山道:“此事为了两个小辈,还得你我二人多多费心才是。”
霍远山听出陆彦有意探听自己的意思:“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霍家的女儿无需拘泥于此,还是要看她自己的心意,此事不急,且待我回去与小女商议再论。”
话音刚落,却听殿门处忽而传来陈太后的声音:“小辈的婚事何须与他们商议?为人父母当即定下便是。”
因陈氏私贪军饷一案,陈太后连日都在长寿殿闭门不出,今日设宴更不曾想她会亲临,华光殿众人怔忪的时候,陆彦却似并不意外,率先起身伏手:“老臣见过太后娘娘……”
“见过太后娘娘——”
陈太后抬了抬手,与陆彦对视一眼,拖着裙摆踱步上殿。
殿上的内侍哪里有准备,手忙脚乱地在李洵案边又加了一席,才惶恐地请她入座。
“依本宫看,陆霍两家既有婚约,便不可违背。”陈太后道:“今日皇帝未到,这个主想来本宫也做得——”
话说到此处,众人早听明白了七八分,陈太后此番竟是为陆霍两家联姻之事而来。
可是陈陆两家不是素来不睦吗?
几位老臣看出其间关窍,不禁暗中望向陆彦。
陆家大郎陆眺在御史台,负责彻查牵涉到陈氏官员的案件,正是让陈太后开口赐婚的最好时机。
世家之间只要有共同利益,又如何不能各退一步?
殿上的赐婚口谕端肃庄重,陆彦诚惶诚恐地上前替陆衡谢恩。事情被推到这一步,霍远山也只得被迫跟着起身。
他看了宁晏礼一眼,只见其面色沉静不染一丝波澜,幽黑的眸底却带着嘲弄,顺手拿起面前的酒盏饮尽,抬眼从陆彦背后划过,冷冷望向堂皇的大殿之上。
.
霍长玉一进门就把下人都哄了出去,青鸾不知他神秘兮兮所为何事,沏了茶水,端到他面前,自己则对案而坐。
“你……”霍长玉看着青鸾,口中欲言又止。
青鸾莫名地看着他,顺手将外袍叠起,放到一旁。
霍长玉犹豫片刻,还是将对她和宁晏礼满腹的疑问卡在嗓子里,半晌才道:“你先看看这个。”
说着,从宽袖中取出一抽盒,放到案上。
“这是何物?”青鸾不经意看了过去,目光却在看到抽盒上莲花纹的瞬间顿住。
霍长玉瞧她的反应,心里愈发觉得这两人很不对劲:“你可要打开看看?”
红木抽盒窄而长,这样尺寸若不是放信,或许就是……
青鸾心里想到一种可能。
但是会吗?
她把抽盒拿到面前,挑开锁扣的手指凉得有些僵硬,故而向外抽出的动作很慢。
可只抽到一般,她的呼吸便窒住了。
霍长玉别过脸有意错开视线,可等了半天却不见青鸾有什么反应:“怎么了?”
案几对面的空气仿佛凝滞,青鸾没有回答,仍旧看着打开一半的抽盒发愣。
霍长玉回过头,见她像失了魂似的反应,不禁有些担心,怕是宁晏礼素来乖戾,送了什么恐吓之物来,遂连忙从她手中夺过抽盒。
“啪嗒”一声,盒盖应声滑落,随之一道澄黄的诏书散在了案上。
“这,这是——”霍长玉看着诏书上的“赐婚”二字,半晌说不出话,飞快将诏书在案上铺陈开来。
待看清其间内容,二人不禁同时怔住。
赐婚诏书上,本该与宁晏礼并列的名姓,竟是空白!
“这是之前陛下为怀谦赐婚的圣诏……”霍长玉看着中书门下两省的大印,诧异道:“可诏书上怎会有这样的遗漏……莫不是他刻意安排的?”
之后他又猛地反应过来:“可他为何要将这诏书给你?”
青鸾一时只觉手脚越来越凉。
她原以为宁晏礼设下的囚笼,她竭力挣脱的枷锁,原来竟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他明明可以清楚地在那空白之处落上她的名姓,若是他真想,即便有霍家在中间,这道桎梏也会永远卡在她的脖颈上,让她终生不得喘息。
所以,为什么?
他明明说要报复于她,到头来,为什么偏又将这枷锁亲手打开?
他是放过她了吗?
霍长玉从她苍白的面色中看出端倪,难以置信道:“所以从一开始,他向陛下请的,就是这样的一道旨……而他口中要娶的人,是你。”
“可是为什么……”青鸾定定地看着那道诏书,喃声问出曾经在心底最迫切寻求的答案。
霍长玉以为她是问诏书为何留出空白,不禁苦笑:“我想,他或是担心你会在意他如今的身份,所以才在请旨时留了圜转的余地。你若终究不愿,这道圣旨便如同虚设。”
说着,霍长玉摇了摇头,叹息着继续道:“阿鸾,我与他相识多年,他这人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绝不会甘心将刀柄至于人手。”
他将诏书拿了起来:“我虽不知你二人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如今看来,他用这诏书骗了你,更是骗了他自己。”
隐隐的窒痛如千丝万缕穿过心脏。
青鸾脑海中一片空白,霍长玉的话音仿佛抽离天外,却又像一道巨大的屏障将她笼罩其中。
渐渐的,又与宁晏礼冰冷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他怕是在意自己的宦官身份,所以才在请旨时留了圜转的余地。”
“怎么了?可是嫁给一个宦官,让你此生很是失望?”
“你若终究不愿,这道圣旨便如同虚设。”
“你这辈子,都休想逃出我的掌心。”
“他用这诏书骗了你,更是骗了他自己。”
“跟我回去……”
“我们……成婚吧。”
……
“所以今日你回府时,他也在,对吗?”青鸾想起林中的那道墨色身影,低声问道。
霍长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阿鸾,你莫不是对他也……”
一股酸胀涌上眼底,青鸾闭眼深吸了口气。
或许那个问题的答案,不止是宁晏礼,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像他们心底那条爱与恨的界线,是从何时开始悄然拉扯移动?如今又分割在了何处?
没人能给出一个答案。
霍长玉见此也不再追问,只道:“我虽与他要好,但你终究是我霍家的人。作为兄长我只想说既然他肯就此放手,从前无论是什么都让那些过去吧。”
他语气少见的沉重:“阿鸾,他身上背负的太多,遑论前路未卜,便是真有一日他……以他届时的身份,眼中也不可能只有你一人。”
“我霍家世代以战功立足朝堂,无需女眷攀附结交,你又是唯一的嫡女,来日只盼有能将你视若明珠之人,我霍家才肯把你安心嫁过去。如若不然,便是养在家中,一世无忧又有何不可?”
不知何时,青鸾的眼泪已如决堤般掉了下来。
惶然奔波的两世,那些独行的暗夜与血腥的厮杀,在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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刹都化作大团大团的委屈,随着泪水从心中满溢出来。
虽然迟了一世,但她也终于拥有了可以避风的一隅之地。
霍长玉见她忽然落泪,也不出声,登时乱了手脚:“你这是怎么了……”
他与霍远山在府中大眼瞪小眼了三年,再往前就是霍长翎没去北郡戍边时,便是他们爷仨在府中大眼瞪小眼,家里常年没有女眷,只有他们几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哪里见得着这么多豆大的泪珠子?
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青鸾一边抹,一边恨,是不是日子过得安逸了,才叫自己这性子愈发软弱起来?
可当她想到从前受过的那些血淋淋的伤,才记起那时在夜里,在无人处,她也会默默咬着手帕,掉着眼泪自己把伤口包好。
隔着眼中模糊的水雾,她看向案上的诏书。
霍长玉所言她如何不知?
宁晏礼的身份,来日的走向,她比谁都清楚。
既然重活一世,让她找到了家,她还要为那一个可能永远没有答案的疑问,放弃这一切吗?
斡旋在权柄争斗间的人,心会有多狠,她上一世已用性命领教。
而宁晏礼心中那道爱与恨的界线最终会划在何处,又有谁能为她保证?
夜深时,霍远山才从宫里回府,还一并带回了陈太后的懿旨。
他挥退了侍婢端来的解酒汤,不住地揉着眉心。
霍长玉看着懿旨只觉荒谬:“天家赐婚怕不是只盯上我霍家这么一个女郎了?”
“陆彦那老狐狸今日明显是有备而来。”霍远山叹气道。
霍长玉不解:“太后怎会突然帮陆家出头?”
霍远山道:“我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打听到,此番有陆眺出手,陈氏的罪都揽在了陈暨一人身上,陆家这次是帮了他们一件大事。”
霍长玉“啪”地一声将懿旨拍在了案上:“所以他陈陆两家的帐,反算到我们头上来了?”
“陆彦这是为太子铺路呢。”霍远山道:“他从前要防着淮南王府,但如今太子是唯一的储君,陈氏也已失势,怀谦手里握着的那半虎符,便成了他心底最大的忌惮。”
霍长玉明白过来:“所以,陆相想与我霍家结亲,是为了防备他宁怀谦?”
霍远山皱起眉头,神情严肃:“陆彦怎会不懂?陛下活着的时候,他是宁怀谦。可若陛下一旦驾崩,那他宁怀谦握着大梁的兵权,就是李衍了。”
霍长玉面露惊讶:“陆相竟也知此事?”
“如若不然,你以为陆彦那个老狐狸从前为何与他走得那般近?”
霍远山道:“十六年前云都陷落,太后与李鳌却合谋将宸妃娘娘与三殿下丢在了城中,这消息还是陆彦告知于我,才派兵回到城里寻人的。”
他继续道:“陆彦一直担心陈氏一家独大,又想以怀谦制衡淮南王府。千算万算却没料到,陈氏刚倒怀谦就握牢了兵权,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原来之前怀谦一直掐着陈氏的罪证不用,竟是为了这个。”霍长玉恍悟道。
“陆彦想必也已察觉到了,”霍远山道:“这位三殿下可不似如今陛下那般容易应付。”
“所以陆相此举是为了兵权,要拉上我们霍家!”霍长玉攥拳砸上案几。
“不过,陆衡那小子我倒很是喜欢,这两日我瞧他总往我们府上跑,似乎对阿鸾……”霍远山捋着胡子思忖道:“但这还是要先问过阿鸾的意思,若她不愿,我便是舍了这张老脸,也要求陛下把这懿旨驳了。”
想起青鸾方才红肿得跟桃似的眼睛,霍长玉长叹了口气:“这次怕是真要父亲舍脸去求陛下了。”
“你怎么知道?”霍远山瞪大双眼:“莫不是阿鸾与你说过她有心仪之人了?”
一提这茬,霍长玉只觉头疼:“这……唉!总之,这阵子还是莫要以这些事去烦她了。”
谁料,话音刚落,门却被忽地推开。
青鸾走了进来,顶着仍泛薄红的眼眶,对霍远山说道:“我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