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假代长公主和亲,你可记得曾派人在半路截杀我?”青鸾轻声道:“若不是陆衡,我那时便没命了。”
宁晏礼眸光微震,喉咙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他没曾想,陆衡与青鸾也会有前世机缘,且这机缘,竟是自己亲手送上去的。
“救我时,陆衡还只是镇北军里的一个百夫长。”青鸾又道:“他若与他父兄是同路人,又何必隐瞒身份投入军中——”
“他的为人我比你清楚。”宁晏礼将纱布紧攥在掌心,冷声打断道。
青鸾怔住:“你怎么会……”
宁晏礼把攥得发皱的纱布丢到托案上,放下两袖:“你以为我为何会向陛下请旨,封他为将让他带兵?”
青鸾微微睁大双眼。
难道陆衡前世是在宁晏礼手下?
可她为淮南王府与宁晏礼相持甚久,为何从未听过此事?
莫不是在——
青鸾反应过来,神色很快黯淡下去:“所以,那是我死后的事了……”
她声音极轻,像是喃喃自语,却又清晰落入宁晏礼耳中。玉棺里那张冰冷的面孔再度袭上心头,他深深看向青鸾,一时竟忽然想去触碰她的脸颊。
他抬起了手,至半途却察觉青鸾整个人紧绷起来,浑身都好像写满了抗拒。
骨节分明的长指微微蜷缩,最终还是垂落下去。
青鸾趁这空当推开他,从香案上下来。宁晏礼几乎没做思考就回手将她拉住。青鸾挣了一下,袖中倏然滑落一物,“当啷”一声应声坠地。
青鸾想要躬身去捡,却被宁晏礼拦住。他一撩袍摆将地上的金牌拾起,翻过一看,目光旋即沉了下去。
竟是陆衡的腰牌。
偏偏是他陆衡。
宁晏礼将那腰牌缓缓握紧。见他正似思量着什么,青鸾劈手想要夺回,却眼睁睁见他轻松躲过,反手把陆衡的腰牌收入自己袖中。
青鸾抓住他的衣袖:“你拿他的腰牌做甚?”
他?
宁晏礼看着青鸾,脸上划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你就如此在意陆衡?”
青鸾也看着他:“这与我是否在意他有何关系?”
宁晏礼反抓住了她的手腕:“你当真想要嫁他?还是只因他前世救过你的性命?”
青鸾视线仔细扫过他的脸,心中渐渐漫起钝痛:“这些与你何干?”
宁晏礼呼吸微窒。
青鸾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退步伏身一拜:“今日多谢侍中大人搭救。回府后我会依当日棠梨殿所言,将前世淮南王府谋反前私下勾结的官员和诸侯名单列出,届时交由兄长呈给大人——”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以谢大人高抬贵手。”
言罢,便收袖离去。
却不想刚行至门前,就听到宁晏礼忽然开口。
“……别走。”
青鸾心脏猛地抽动一下。
她停住脚步,倏然想起那日跳下马车前,宁晏礼在几近昏迷时说的,似乎也是这两个字。
他说别走。
不是平素那般冷硬的语气,甚至有那么一瞬,青鸾竟觉得他是在求她。
可是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呢?
宁晏礼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开的口。
让霍长玉将那道赐婚诏书交给青鸾时,他明明已做好了放手的准备。
青鸾逃走后的几日,他做了无数有关于她的梦。
有时梦到前世,有时梦到今生,但无一例外却都是她最终死在了他的手里。
一次次如万箭穿心般面对着安静躺在玉棺里的她,一次次无奈地挥袖合棺,一次次枯坐在昭阳殿孑然终老……一如少年时每夜梦到血色尽染的云都城,那些梦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令人失控的怵怕。
每每惊醒,他都会庆幸,庆幸前世自己没有当真错手伤了青鸾性命,更庆幸如今的青鸾仍好好的活着。
所以他决定放开她,放下他们的纠葛,亦放过自己。
可当他在霍府门前看到她和陆衡,看到二人相谈时她如花般的笑靥,露出从未在他面前有过的轻快明艳,他就后悔了。
她本该是他的妻。
生同衾,死同穴。
岂容旁人觊觎?
若非陆衡,恐怕他早会将与青鸾订婚之人杀死千回百回。
可偏是陆衡。
偏他们竟也在前世就相识。
偏陆衡又曾救过她性命。
这一切的机缘巧合仿佛是上天与他开的一个玩笑。
让他在这种巨大的失控感中一步步沦陷。
宁晏礼深深看着青鸾的背影,那纤薄的双肩微微颤抖着,却没有回头。
几乎是下意识里,他有些担心青鸾又会向那一日,全然不顾他的挽留跳下马车,从他视线里抽身离去。
于是他大步上前,拉住了她:“陆氏与淮南王府暗中往来已久,你若真嫁给陆衡,要如何面对他的父兄亲族?”
青鸾微微一怔,回头看向他:“你说什么?”
陆氏与淮南王府不睦已久,怎可能暗中勾结?
“朝中还藏着淮南王府的玄武,”宁晏礼道:“你以为赵鹤安是为何人做了替死鬼?”
青鸾愣住。
宁晏礼言外之意分明是玄武出自于陆氏。
以在御史台的赵鹤安为替身,又在前朝身居高位——
“是陆眺……”青鸾喃声道:“所以他才会有那南疆毒。”
南疆毒在前朝就已被禁,来源甚秘,前世也只听说军师才有此毒方。她本还对此有所疑惑,但陆眺若是玄武,那他有这南疆毒便说得通了。
可即便如此,青鸾心中仍有另一个疑点:“淮南王府设计谋害皇后和太子数次,陆氏如何还能与他们合谋?”
“莫论陆相是为了防我,前朝皆知陛下素来不喜阿昭,他又岂会不给陆氏留条后路?”宁晏礼道:“他行事目的极强,来日阿昭继位对陆氏当然最好,但皇位一旦旁落,他也要因以此保住整个陆氏。”
青鸾有些诧异:“难道陆相竟生过舍弃皇后和太子的打算?”
“只要这百年公卿世家尚存,还怕再出个皇后,再生个太子吗?”宁晏礼像是一笑:“都说天家无情,难道士族能在这世道长久生存,就会有情?”
他双手握着青鸾的薄肩,板正她的身体,继续道:“你说的不错,今日是我派人将你们引去。但不止是为了让陆衡看清,更是想让你看清楚!”
宁晏礼浓黑的眼眸灼灼逼人,青鸾心绪起伏,错开视线不去看他:“可你不是也说过,陆衡不会与他们——”
宁晏礼猛地抬起她下颌:“可我只问你会如何选!”
青鸾被迫与他再度对视,一时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彼此的呼吸。
她看着他,许久忽而轻声问道:“你可是后悔了?”
你可是后悔了?
仿佛一记重击,宁晏礼面色微变,握着青鸾肩膀的手不禁微微收紧。
青鸾仍旧直直地看着他,想起那日霍长玉看过那道诏书后说的话,眼底泛起微薄的雾气。
她脱口问出,不曾想过会有回答。但又过良久,却听宁晏礼低声吐出一个字。
“是。”
他是后悔了。
亮如明珠的双眸被氤氲水汽染湿,带着一层娇嫩的薄红,在飞翘的眼尾凝成一汪清池。宁晏礼看着青鸾微微摇头,苦涩地笑了笑,心下不觉一紧。
青鸾双目含泪,微笑道:“可我与陆衡已有婚约,还望大人成全。”
他或许后悔,可惜为时已晚。
有些答案来得太迟,连同当初的疑问便都无意义了。
宁晏礼面色渐渐苍白起来,前世五脏六腑被剧毒侵蚀之痛仿佛再次出现,从心脏开始将他一点点蚕食殆尽。
他抬手想为青鸾擦拭眼角,却不想青鸾后退一步刻意避开,收敛了神情对他说道:“怕家中人担心,今日与大人相见之事,希望大人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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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对外人提起。”
而后她平举两袖,端正行了一礼:“往昔多受大人照拂,自当感念,祈盼大人所求如愿,以补前生遗憾。”
宫中教习的礼数,端肃而疏远,刺得宁晏礼眼底通红。
言罢,绫罗陡然飘转,宁晏礼伸手再去拦人,素白的手指却与大红色的披帛交错而过,徒留女子残存袖间的余香,与一室空寂。
.
天气渐凉,庭中落叶越积越厚。
霍府人丁冷清,但近日却愈发热闹起来。
陆衡随大军带兵北伐在即,大约是陆彦担心李洵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恐陆霍两家联姻迟则生变,遂将陆衡与青鸾的婚事推进得极快。
霍远山对此大为不满,但陆家在流程上事事周全,表面上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纳征时过的大礼几乎要塞满霍府整个前院,礼单如流水般的长,虽礼制上并未逾矩,但数目上可堪比当年陆皇后嫁给李洵时宫里的排场了。
南梁的习俗是纳征当天定下吉日。
请期时,霍远山一看陆家征询的日子,差点当场拍翻了案上的茶盏。
“陆彦这老狐狸偏要急着赶在陆衡出征前礼成,好让他儿子安生在外打仗,独留我们阿鸾在他陆府侍奉亲长!不行!老夫绝不同意!”
聘礼在门前堆积如山,排场早引得众人前来围观。眼看大将军吹胡子瞪眼睛,就要大笔一划把定下的吉日改到半年往后,陆衡族叔急得直叫人去请桓昱褚冉等人前来劝和。
最后吵闹半日,这事还是青鸾出面说服了霍远山。
她笑着安慰霍远山:“大不了三郎出征,我随他同去就是了。”
“胡闹!”霍远山一把丢开下人递上来的礼单:“那是战场!你一女儿家怎受得了那份苦?”
“霍家的儿郎个个能征善战,女儿怎就不行了?”青鸾含笑为霍远山敬了盏茶:“何况此战伯父为大将军,谁还敢叫我受委屈了不成?”
此次宁晏礼安排陆衡随褚冉大军先攻汝阳,后再由陆衡独领精兵五万攻打陈郡,青鸾对此颇有疑虑。
纵使宁晏礼前世留有遗憾,但他也绝不是冒然贪多的性子,汝阳的东南方向便是云都,而云都过了淮水就是淮南王府的封地。
她猜测,或许宁晏礼表面要攻陈郡是假,意图合围淮南才是真。若真是如此,哪怕不能亲自手刃李慕凌,她也想为此出一份力。
毕竟淮南地界的城防,没人会比她更加清楚。
青鸾语气里带着撒娇,霍远山接过茶差点松口,但一想沙场之上刀剑无眼还是觉得不成,撂下茶盏摆手道:“不行不行,军中的规矩不可破,若众将士都携家眷上战场,那这仗还怎么打?”
青鸾抱着霍远山胳膊便不肯撒手了,眉眼一弯,娇声乞求道:“伯父……我也是舍不得三郎……”
霍远山被她磨得只咂嘴。
他霍家怎的竟出这“吃里扒外”的情种?
终于,霍远山松了口,但却不是同意她随军,而是允了陆家定下的吉日。
既然小两口情深意笃,这婚仪早办就早办了吧。
于是,还有半月的功夫,霍府上下紧赶慢赶也跟着忙活起来。
家中除了青鸾没有女眷,霍远山又信不过族中旁人,便特从宫里请了人来帮忙操持。
陆皇后得知也不时从凤仪宫调人帮忙,有时是画屏带人出宫,倒是叫霍长玉跟着沾了便宜。
晌午刚过,画屏又带人送来了陆皇后命宫匠制的金钗,青鸾对霍长玉使了个眼色,便带着下人悄声躲到殿外,给二人多留些独处的时间。
权当是忙里偷闲,青鸾在八角亭里刚吃了两口茶点,就瞧院墙青瓦上探出一个脑袋。
眉清目秀的郎君见青鸾向自己这般望来,连忙挥了挥手,瞧四处无人,便将另一手提着的吃食撂在墙头,撑臂一翻跳进了院里。
“阿鸾!”陆衡回头拎起油纸扎的一提子糕点,悄声向青鸾招手唤道:“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