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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芍筠觉得,自己此生最大的演技,大概就是在余枫面前装乖。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应该在余枫面前做一个乖孩子。
自从和前男友分手后,几年里,王芍筠再也没有和男人交往过。那时,她大概就知道了自己应该是有些不同。
王芍筠生活的年代,是个很奇怪的时代。和王芍筠一样的人似乎随处可见,可是真接触了,要么是不长屌的男人,要么是直女装姬。女同两个字好似一件随意装点魅力值的时尚单品,并且在一众“姬圈达人”“舍友闺蜜”中演变出了一套仍然在二元性别里削足适履的衡量准则。
比如,王芍筠曾经遇到过一个短暂的朋友,那时王芍筠打算剪回短发,很短,就像她小时候那样。说来奇怪,幼年拼了命要留长发,长大了却又时不时想剪掉。
王芍筠这辈子似乎有大半时间都在折腾这破头发。
她在朋友圈发了自己喜欢的发型,那个短暂的朋友过来说,不适合你,你又不是t。王芍筠没回。
同一天,还是这位朋友,发了一段短视频给他看,指责里面一个穿着打扮比较中性的女孩子,批判,说对方明明是个爷t,还非要交男朋友。
王芍筠没说话,直接把对方拉黑删除了。她其实也不太懂为什么,只觉得受够了这种非要对照着异性恋留下的千古范本去想象世界上所有感情的话题。
她不愿在这样一个模式里,那感觉就好像自己时一块乐高,非要安装到对方看着图纸确认正确的格子里,才算是获取了成为乐高的权利。
王芍筠想,我才不要做乐高。
那是王芍筠第一次试图接触一个圈子,去寻找一份身份上的认同。只是以失败告终。
后来,她也试图挤挤眼,最终还是敬谢不敏。王芍筠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永远融不进一个属于她的圈子,男孩儿的,女孩儿的,爱情的,亲情的。
直到她在综艺上又一次遇到余枫。
那个时候的王芍筠已经开始学会了伪装自己。她又留起来头发,淑女乖顺,憨直。这会儿她妈妈说,女孩子就是留头发才好看。王芍筠心里已经毫无波澜,她和母亲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像一对向来就如此的母女。
但也仅仅是像而已。
我会给她送终,但也会嘲笑她痛经,像她从前嘲笑我那样。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血脉相连,却互相嫌弃。王芍筠想。
毕竟她长不出她妈想要的“屌”,当然她妈也没有这个玩意儿。
但余枫的出现,却让装乖的王芍筠有些失措。她差点维持不住自己的伪装,却又在同时贡献了自己人生中最好的演技。
彼时,性取向已经完全确定下来的王芍筠惊恐地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余枫。
在观察了余枫两三天借机和人家亲近了好半天,以玩游戏的名义非得和余枫对视两分钟,并换来董兰词翻得眼珠都要转到眼眶后面的白眼之后——她终于确认了自己的感受。
她对余枫或许别有所图,却不是爱情。她想。
请原谅她的浅薄,但那的确是在她没有任何强烈的有效的爱恨的生涯中,唯一能够想出的确认爱的方式。
她不心动。不管是年少相识,还是如今她笨拙地确认情感的那一刻,她都不曾心动。
她是这样劝说自己的。
可是她还是喜欢找余枫玩,她当然知道自己融不进余枫的圈子,却幻想着能不能和余枫有一个属于她们两个人的圈子。她想贴着她,像淋湿的小狗追逐着太阳。暖暖又轻轻,却又不用对太阳负责,因为谁也追不上太阳不是吗?夸父也不行。
于是,她开始顶着董兰词的白眼装乖,她要做姐姐的好朋友。别说,这句从来就是她的真心话。
那天在车上,她靠着余枫,喝了一口自己泡给余枫的糖水,那滋味真好,不是因为她不能吃糖才觉得不错,而是那滋味,是余枫当年给她喝的。
从知道那个环节是在戏台上起,王芍筠就想要看余枫再唱一次红娘。本来在车上,她就想问。却被陈建生和谢青云的话打断。她不聋,她听得见。陈建生也似乎并没有真的想隐瞒,就像他□□那样明目张胆。
可是,谢青云和姐姐,是什么关系呢?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觉得这个油头粉面的整容怪有点恶心。
王芍筠忽然在心底升起了一股巨大的挑战欲,她与谢青云是不同的,她可以靠着姐姐,但谢青云不能。
车平稳地开着。到了地方,王芍筠四处找机会,非要让她的好姐姐露脸,或者说,她非要听到姐姐唱红娘。
可是,余枫却偏偏没有如她的愿,或者说余枫本就不知道这是她所愿。
余枫唱了一段《山歌》,是鲁智深遇到的那个卖酒的。那调子王芍筠本已忘得差不多,如今一听记忆轰然而来,险些压垮了她。余枫唱得其实并不好,挺一般的,只能说在跑调的边缘试探了几下最终还是回归正轨。
可王芍筠觉得,她是那样不同,那样沧桑,如同沉沙折戟,可王芍筠显然打磨不了,也认不得余枫归属于哪个“前朝”。
见余枫又在逗趣,王芍筠强压下心中那种探究和酸涩,大声喊着好。她怔愣着甚至顾不上第一时间去找姐姐贴贴。她的姐姐好像有些悲伤。让不敢这样凑过去,那是她承担不起的爱恨。
王芍筠总结自己,有最强烈的悲欢,却没有最强烈的爱恨,她对男人和女人都是淡淡的,爱也是,性也是。
她对母亲也是淡淡的,爱也是,恨也是。
因此见到那样一个她承担不起的余枫时,王芍筠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退缩。
她自嘲地想,原来我只是一个懦弱自私的人。她只希望余枫接住她,可,凭什么呢?
台上是谢青云在演李陵,这个也是王芍筠知道的戏,可她已经记不得了。李陵望不见家乡,王芍筠就登得上望乡台吗?她想,大概不能,她早已不记得家乡了。无论南方还是北方,她始终时熟悉的土地上的入侵者。哪个女人,不是在自己的故土上流浪呢?
王芍筠莫名其妙地开始恨自己。谢青云尚且有能够让余枫记得的角色。而她,她有什么呢?被她拿来换取观众眼球的杜丽娘吗?
巨大的落寞袭击着她,原来恨,竟是这样酸涩的情绪,压得王芍筠眼底生疼。她与谢青云是不同的,谢青云能唱的戏,她却不能。她好想拉住余枫跟她说,姐姐,我也可以唱别的。可她说不出口,又怕姐姐那张标志性的笑脸里,露出那些客套。
没人在乎她是不是真的还会唱。她会似乎是应该,她不会也没人意外。她和昆曲这两个字连在一起,从不是因为她的技艺,她的能耐。只是这两个字听起来比较“高端”,王芍筠是谁并不重要,她只是一个靠着这项技艺的名头为谋取名利加分的一个小丑。
哪怕她曾经是真的喜欢。
太虚假了,王芍筠连自己的心情也分不